1
其实我早就感觉到我和梁桥之间的“淡”了,那天接连发生的三件小事,让我的心皱得更厉害。
那天,女儿写作文,有一段抓到了我的心:“我爸妈很少交流,我爸总是在那看美剧,我妈除了做家务就是看书,如果我不在家,真担心我们家会太冷清。”女儿用到了“冷清”这个词,可见我与他爸之间,何等寡淡。
给梁桥打电话,没接,八九分钟后,在微信上回了两个字:“有事?”我皱眉,他这段已有多次没接我电话,我竟然成了他不愿接电话的那一类人?心中陡然一凉。
下班回家,我说:“你们今天很忙?”他“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晚上,梁桥的同事老聂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组照片。一群人在布置新办公室,我看到了梁桥的身影,他和女同事罗銮英一起布置文件柜,从同事无意中拍的照片中可以看到他们俩笑得花痴一般。我把这张照片放大,突出他们两人的笑脸,伸到梁桥眼前。没想到他竟轻松地笑笑,然后跟我说那个文件柜有多难整理,贴那些标签重复了多少次,以前的文件按年份被翻得有多乱,总之,娓娓道来,带着微微的欢乐。我看着他的脸,觉得那么陌生,因为他这种发自内心的愉悦表情,我已经好久没看到过了。
我和梁桥都在事业单位,多年如一日,松散闲淡,像一个在笔直平坦大道上走久了的人,见到一条通幽曲径,会有种偏离原路进去试探一番的冲动。罗銮英,会不会是梁桥的这条旖旎幽径?无论真相如何,这至少是一个危险信号。
2
周末陪母亲去做体检,回到父母家时父亲正在厨房忙碌,母亲连忙脱下外套要进厨房帮忙。我说:“您刚才还说好累,我去帮爸吧。”谁知母亲阻止我,带着几分羞涩地说:“这几年我们俩总是一起做饭,挺好。”说完,母亲去了厨房。隔着厨房的玻璃门,我看到两位老人一起择菜,洗菜,一个翻炒,一个递调料,一边忙一边轻轻地聊着什么。
在我印象中,父母一直不算恩爱,各忙各的,母亲经常抱怨,父亲带着不屑表情沉默。这几年却越来越恩爱,彼此间的口气与眼神都柔和了,难道与一起做饭有关?母亲悄悄告诉我,有一年冬天灌香肠时,她喊父亲帮忙,没想到那天虽然很累,但两人都觉得挺好玩,很开心,从此两人就喜欢一起做事,似乎还有了刚结婚时的那种感觉。母亲有些不好意思,但幸福四溢。
母亲的话让我陷入沉思,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想:大概,夫妻既是过日子的搭档,也是享受生活的玩伴吧?我与梁桥的婚姻,停留在了实用层面,却忘记我们还有另一个称呼叫“爱人”。爱人,应该自带让彼此愉悦的功能。
3
回到家,看到梁桥还在客厅看美剧《权利的游戏》,我安静地坐到旁边,他疑惑地看看我,问:“你也看?”我笑笑。
电视屏幕上,琼恩·雪诺被波文·马尔锡等人连捅数刀,琼恩闷哼一声,扑倒在了皑皑白雪中,《权利的游戏》第五季就此结束。梁桥坐在那想着什么,我忍不住问:“琼恩死了吗?”梁桥注视着我,几秒后,回答:“你觉得呢?”我本能地:“我觉得他只是受伤,没死。”他想了想,说:“也许真的死了,在下一季又复活?”
第二天,我买回《权利的游戏》的原著乔治R·R·马丁的《冰与火之歌》系列图书。梁桥看到,吃了一惊,拿起书迫不及待地看起来。夫妻俩一起看一起讨论与电视剧不同的地方,然后继续猜测琼恩是否死了,如果死了,还会不会复活。有时认为对方的猜测漏洞明显,有时两人“英雄所见略同”,有时觉得对方的观点很新颖。就这样,晚饭后我们一起阅读和探讨这套书,近似“烧脑”般的共同感受這个过程。逐渐地,我发现我们又亲密起来,因为会意的笑,还有俏皮的对话又都回来了,他有时会惊喜地:“嗯,没想到我老婆还有这么强的逻辑推理能力。”
有天,女儿看到我们又坐在一起热闹地讨论美剧,说:“我们英语老师说,看美剧就要抛开字幕看,这样才真正‘烧脑’,像你们这样级别太low。”我和老公相视一笑,我说:“要不我们试试?看能否在《权利的游戏》第六季出来时甩开字幕?”梁桥说:“接受挑战!”
于是,夫妻俩买来英语单词书,下载各种成人英语APP,甚至报了网上课程,周末晚上去图书馆参加英语角,深夜走在大街上一起高歌英文歌。夫妻俩互相鼓励,用英语对话,一起到配音网站挑选自己喜欢的美剧片段配音,看谁的分值高,分值低的人要送分值高的人一个小礼物。忙得不亦乐乎,收到小礼物时甜蜜又激动。
有一天,梁桥给我打电话,特别兴奋。原来,那天在外面开会时,几位美国客户向梁桥的领导咨询问题,领导很懵,因为原定议程里没这环节,翻译不在场,梁桥立刻走到领导身边顺畅地跟他们对话,救了场,给领导挣了面子,同事们都惊得目瞪口呆。我突然想起銮英,问:“连銮英也很惊讶?她不是应该更了解你吗?”他愣了一下,说:“銮英?罗銮英?她有什么特别的吗?”语气里,是真正的轻描淡写,我能判断出,他们之间没什么,他还没有走上她那条幽径。心上的石头落地,我顺带也告诉梁桥一个好消息:“我在公司接手了一个很不错的项目,不错的英语听力是我胜出的主要原因。”梁桥好开心,说了两个字:“好玩!”
从此,我们成为真正的浪漫玩伴,专挑具有挑战性的有意义的事情来玩。
4
租了房子过渡,夫妻俩利用闲时间玩起改门窗来。门要放高放宽,几乎与墙等高,书房门和通往阳台的推拉门改成格子木框嵌玻璃的双开门,主卧室的门漆成天空蓝……玩了2个月,整个家显得高大宽阔了三分之一,高雅,充满艺术气质,又很生活味。朋友们露出羡煞表情,说:“也帮我们改吧。”梁桥笑着说:“你们问女主人是否愿意继续跟我一起玩这个。”当然愿意。这个改门窗活动玩了大半年,我们夫妻几乎成为朋友圈里的门窗顾问。梁桥问我:“想不想玩次大的?”“开门窗店?”我说。他抱过我,亲我的头发:“心有灵犀!”
选店面,找厂家,做款式,建网上销售平台……工作之余,夫妻俩抱着玩得完美的理念,拿出部分闲钱投入里面,一致认为即使亏完了这些闲钱,也美美地玩了一把,相对于那种纯粹消遣放松式的玩法,我们觉得这种更有意义。
到现在,我们的门窗店已经玩了一年多了,没有亏本,盈利超出了我们俩的工资。梁桥说这绝对是个超赞的玩法,因为我们的门窗店改变了不少人的家居气质,特别是观念得到更新,比如很多人盲目追求流行,像是吃快餐,但我们推出旧时光里的木框窗之后,不少顾客意识到传统家居里的精华留下来很有意思。我和梁桥觉得这样比挣了很多钱还有成就感。
有时候,玩累了,我们就坐在一起看书,看那些“烧脑”的科幻、悬疑,也读文学经典,还有自然类图书。
今年春节,我们迷上了吉米·亨利的万物系列,这些书有个特点,贴近生活,又有情节,我们经常读一半,然后猜后面的情节,甚至会分别续写或一起写下心得,好玩地发到网上或投给报刊,在豆瓣上逐渐有了不少“粉丝”,留言很多,有人说:“你们夫妻一定非常恩爱。”看到这些留言,梁桥深情地看着我,问:“是呀,这几年来,我们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多恩爱?”我说:“玩出来的呗。”有天夫妻俩坐在门窗店的休息区,彼此斜靠着朗读我们发表在报刊上的那些读书心得,读着读着,一个词冒了出来:“两情相悦。”心中幸福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