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在和平时期遇见毕加索,一切就不会发生,我却在战时遇见了毕加索。”战争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其中就有弗朗索瓦丝·吉洛。她不畏权威,不被桎梏,既追求艺术,也追求平等的爱。
他的眼里燃烧着火焰
1943年,世界笼罩在二战的阴影下,被纳粹占领的巴黎尤其压抑。22岁的吉洛正在大学攻读法律,不过成为律师只是她父亲的一厢情愿,2年前,她就追求心中所想,把在法学院的时间全部交给了画画。
那时,吉洛痴迷“色彩大师”马蒂斯。后来,她跟着匈牙利画家安得尔·罗茨塔学画,崇拜毕加索的罗茨塔逐渐引领她走进了毕加索的艺术世界。
不久后,有一半犹太血统的罗茨塔处境危险,不得不逃离巴黎。告别时,罗茨塔用开玩笑的口吻安慰悲伤的吉洛:“不出三个月,你就会认识毕加索!”
玩笑竟成真。一天,吉洛与朋友在餐厅吃饭,临桌的一个男人频频把目光转向她,最后,他干脆走过来自我介绍:“我是毕加索。”
“面具般僵硬的面孔,燃烧着内心火焰的眼睛,短脖子连接着几何球状的脑袋和宽肩膀,酷似卢浮宫里的那尊古埃及雕像。”这是吉洛对毕加索的第一印象。他的眼睛里,的确燃烧着火焰。吉洛青春的面孔清新机敏,耀眼得像一束光。与毕加索一起生活了8年的朵拉·玛尔,在这束光面前,变得暗淡。
事实上,玛尔不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毕加索的灵感源泉,也能在思想上、艺术上与他平等对话。正是在她的协助下,他才创作出了史诗般的《格尔尼卡》。可玛尔的光芒在毕加索看来已渐渐消散,他们的关系剑拔弩张。压抑之下,吉洛让毕加索看到了爱的希望。
大师就在眼前,吉洛喜出望外,她兴奋地告诉毕加索,自己追求绘画艺术,并且正在举办自己的第一个画展。毕加索兴致勃勃地听着,热情地邀请吉洛去他的画室参观。
不想错过的灾难
几天后,吉洛和朋友走进毕加索的画室。从画廊老板那里,已得知毕加索去看过她的画展,为表尊敬和谢意,她帶去了一盆千日莲,并特意穿了一条和花的颜色相配的裙子。接过花的时候,毕加索的眼睛里又燃起了火焰。
沦陷时期,巴黎街头到处是悲惨的景象,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吉洛倍感孤独。幸好,毕加索经常发出邀请,有时说要给她几管颜料,有时说要送她一些素描纸,她欣然前往。那时,因擅自放弃攻读法律,她与父亲关系紧张,她渴望被人理解,在毕加索的画室,她找到了归属感。
对那时的青年来说,毕加索不仅是艺术巨匠,还是反法西斯英雄,他谢绝美国邀请,冒着被逮捕的危险守在巴黎。对此,吉洛非常钦佩。家人在抵抗运动中牺牲,吉洛也有过被德军逮捕的经历,她对纳粹痛恨至极。
吉洛带给毕加索的新鲜感也与日俱增。她天真率性,未谙世事,有极高的文学素养,还擅长马术,正是毕加索梦寐以求的精灵。
“人人都可能明天就死去,这反倒令我无畏。我知道与他相伴会是一场灾难,但我不想错过这场灾难。”战争成为情感催化剂,吉洛的生活里只剩下毕加索和画画,她爱上了他,尽管他比她大40岁。
毕加索开始公开与吉洛出双入对,他带她拜访她最喜爱的马蒂斯,为她介绍文艺精英,让她与画家们切磋技艺,令她获益匪浅。
新鲜的恋情激发了毕加索温情的一面。吉洛住院手术,他送她一大束缠着蓝丝带的火红杜鹃花,强烈的色彩撞击让她难以忘记。他把她画在陶瓶上,面孔可爱灵动,眼神充满好奇。他还为她画了著名的《女人·花》。在他心中,她比花朵更娇媚。在法国南部海岸,她头戴草帽欢快地走在前面,身后,他高举一把大伞为她遮挡阳光,像侍奉着高贵的女王。
尽管吉洛深知毕加索不可能给她婚姻,被抛弃后发疯的玛尔让她看到一个天才女子如何成为一段感情的牺牲品,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和毕加索生了两个孩子。
战争结束后的宁静岁月里,他们共同创作。毕加索的作品里多了孩子们,而吉洛的作品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走出他的沙漠
深入毕加索的生活后,吉洛发现,她爱上的伟大艺术家有时像暴君一样冷酷,有强烈的控制欲。
吉洛越来越感到,毕加索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她希望爱情中的自己始终自由、独立,而不是任他玩弄。她了解他的孤独,她想用自己的力量拯救他黑暗的一面。为他画像时,她试图在他脸上寻找“流泪的根源”,寻找“令人感动的地方”,然而找不到。
她开始与他针锋相对,当毕加索问她“你为什么总是跟我对着干”时,她说:“因为我们之间必须有对话,这不是你的独角戏。”这让他愤怒,他的笔下,倔强的吉洛变成了有着极细腰身的、身穿盔甲的中世纪武士,有时还是有坚硬保护壳的龙虾,因为她“从不卸去盔甲”。甚至有一次,他还拿起燃烧的香烟残暴地摁在她的脸上。
吉洛是唯一一个主动离开毕加索的女人。一向狂妄的他气极败坏,威胁她说:“离开我,你只能走向沙漠。”但对吉洛来说,她是走出了沙漠。不久,她就迎来新的爱情,毕加索暴跳如雷,她越是幸福,他越想要毁掉她。在他的干涉下,巴黎的画商们不敢再展出吉洛的作品,幸运的是,她的作品受到美国收藏家们的青睐。
好像要报复吉洛一样,毕加索很快找到一位27岁的新伴侣,尽管她“头脑空空,缺乏智慧”。他离群索居,拒绝所有人的探望,用绘画与时间赛跑。可是创作高峰已经过去,痛苦吞噬了他。
与毕加索相反,吉洛的生活越来越丰富多彩,她在美国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成为真正的艺术家。离开毕加索11年之后,她出版了《与毕加索的生活》。这本书激怒了毕加索,他想通过起诉阻止书的出版,然而他败诉了。判决完毕,他给她打电话:“我祝贺你,你是赢家。”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同时,他也宣布与两个孩子断绝来往。
1970年,吉洛成为一位科学家的妻子,同年,法院受理了她的亲子认证诉讼,两个孩子合法地获得了“毕加索”的姓氏。生活之路越来越顺畅时,她收到了毕加索的死讯。
他已成为过去,她专心致力于艺术。法国政府授予她一个又一个荣誉。2012年,纽约一家画廊举办“毕加索与弗朗索瓦斯·吉洛作品联展”,生命交集的10年再次重现。隔着60年的时光回望,她庆幸自己有勇气离开他,但她也不曾后悔爱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