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而过,海棠千朵;锁也简单,人也简单。——题记
炽热的七月,太阳光直直的照射着已经干枯的青苔。父母不放心我独自在家,便把我托付给了楼下的老太太。窗外的海棠已经过了花期,海棠的叶因为过于炎热而无力地低着头。我坐在老太太的屋里写作业,空调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我瞥见老太太拿着一把硕大的钥匙,打开了屋子角落里一个箱子上的锁。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把锁泛着铜绿色的锈迹,缄默地坠在那个小木箱上,偶尔摇摇晃晃,仿佛在等待能开启它的那把钥匙……
我偷偷的看着老太太,她好像每天都会打开那把锁,从小箱子里拿出一叠似是信的纸张,一遍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地翻。那把锁一遍又一遍的被她打开,锁上,打开,锁上,“咔哒,咔哒”。老太太有时看着那叠写满了墨色字迹的纸张,眼角里竟会满出笑意。看完了,小心翼翼的把纸压平,放回小木箱子,轻轻地合上盖子,又用始终挂在胸前的钥匙锁上那把锁,仿佛那把旧锁从未被开启过。
那把锁锁住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老太太要小心翼翼地把一叠信纸给锁上?我作为一个孩子的好奇心被激发了出来。
老太太不太说话,她偶尔与我聊几句,然后埋头于她的十字绣,她的收音机,还有她的锁与木箱,以及那锁住的信纸。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坐在老太太跟前问:“老太太,这里面锁着的到底是什么啊?”老太太似乎刚从她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哦,这是以前我老伴儿写给我的信,他三十年,不对,三十四年前去外地工作,染了病,就再也没回来。”我盯着那把锁,锁上刻着一朵锈迹斑斑的海棠花。“可是,为什么要把信锁起来啊?又不会有人偷它们,抢它们。”“我怕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就再也感觉不到他还在我身边唠叨了呀。”老太太捧着那一叠信,另一只手,摩挲着那把旧锁。
“我们以前常常互相写信,读他的来信时,感觉好像他就在我的身边。他的来信断了以后,我即使知道他再也不会回信,我还是给他写信,虽然从来没有回信,就像石沉大海。但我总是想再等等,或许有一天,锁着的信件里又会多出一封。”
“我怕自己年纪大了丢三落四,就干脆把信全部上了锁,每天看看,好像他还在。”
“……”
“我的孩子们都搬走了,我是不是不用再守下去了。”
老太太偶尔会一个人发呆,或许是因为老了,或许是因为想他了。等了三十四年,一直等,一直想。想念的神色时不时从老太太的脸上蔓延开来。我不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我也不需要知道,因为它们只属于老太太,也只会属于老太太。
再等等,再等等。等不来也要等,守着这里,总有一天能与他相见。那把锁的名字,叫“思念”,叫“等待”,从三十四年前以来就再没有被打开过。
从那个暑假之后,我每天放学后都会看看老太太,她还是会看那些信,看那些熟悉的字迹,看那些自己几乎可以背下来的句段,她还是会用锁把信件锁起来,不让它们被大风吹跑。那把锁缄默地看着老太太,等待着被开启,再被锁上。
海棠树也像锁一样沉默,不肯开花。
老太太去的突然,听说她像是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
听说她去的时候,那个小木箱子的锁,“啪嗒”一声断了,再也锁不上了。
她去的那天,海棠花少见地开了,坠在枝头,像那把沉重的锁,风一吹落了一地,像是那把锁断了。
等到了真正的相遇,那把叫“等待”的锁等来了真正的钥匙。
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