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依旧忘不了Z那天打电话给我时的神情,尽管是隔着电话,隔着几百公里的电磁波,但我能够从他的慌乱、结舌的语气里,想象的到他极度悲伤的表情。
Z是我大学时见过的酷的朋友。Z向来寡言少语,很少交朋友,圈子也仅限于我们班的三个男生宿舍,毕业时,甚至都没认全我们班上的四十几名同学。上课很少见到他出现,不多的几次也是在后面睡觉。有一天上课,老师说后面睡觉的可以出去,然后他非常直接地从后一排站起来,穿过阶梯教室的十几排座位,开门而出,回宿舍继续睡觉。
他很少打电话回家,并且父母打电话给他时,时间都没有超过两分钟,而他每次开口的音节很少会超过三个。那时候我只知道,他跟他父母关系并不好。不过,我们也从不谈各自的父母,只要大家能够谈得来就行。还好,Z除了对陌生人特别敏感外,跟我们也能够以兄弟相处。
但那天,Z几乎是哭着对我说,他妈妈去世了。
Z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跟我父母关系不好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从未跟我谈起。这通电话,几乎是他一个人的独白。
“我一直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已规划好了我的一生,决定了我应该学什么,做什么,甚至我跟谁玩。小时候我的性格就不外向,根本就没什么玩伴,但那时候邻居的一个比我大一点的小孩经常陪我一起玩,我们常一起爬树、游泳、甚至偷偷一起去游戏室。但不好的是,他学习并不好,后来我玩着玩着,也忘了写作业。母亲就告诉我,以后不要跟他玩了,甚至后来不惜花钱给我转到实验小学。
“自那之后,我就很少交朋友了。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一直按照她给我规划的路走,我会变成什么样呢。所以,初中、高中上哪所学校,进哪个班,跟哪个班主任都是我妈给我定了,大学志愿也是我妈一手为我选的。很多人都为此,觉得我爸妈特幸福,有一个这么听话的好儿子,有时候我觉得我父母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她去世的时候跟我说,我知道一直以来你恨我,恨我为你做所有的决定,但你从来也不跟我说你自己想干什么,所以我只能按照自己觉得好的,为你铺一条路。在你上高中的时候,我就想如果你能亲口对我们说你想要做什么,该有多好。但这个疙瘩一直在你的心里,你没法放下。我们也是。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的人生并不是我的,而是我妈的。但那天,我觉得我的人生也不是我妈的,而是我妈觉得那是我能有的好的生活。”
我说:“如果你跟你父母只要有一方肯放下你们高傲的自尊,早些说说各自的想法该有多好。那你之后呢?打算怎么办?没人为你规划了。”
Z似乎是被我这个问题吓了一下,过了很久才回我道,“不知道,也许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个。”
Z的这个回答更让我更惊讶,因为觉得他不仅从来没有找到真正的自己,甚至他已经失去的这个能力。
Z的这一通电话,让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同事J。
J是我目前所遇到的人里面,一个能够跟*沾边的人。有一天一起下班时,他说有朋友来接他,下楼后,他径直从我身边走开,打开一辆卡宴的副驾驶车门,然后向我招手再见。这个画面对我极具震撼力,以至于每次想到这一刹那时,我的内心都是崩溃的。
J的父亲从事的是外贸行业,而且他的家族做的都是这一行。J大学时学的是工商管理,后来得知这也是他妈妈选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继承家业。因为他的这个背景,大部分同事、包括我们头在内,都知道他不会做很长时间的。但他说要走得时候,我还是有些惊讶。
我问他,“为什么要走?回去继承家业?”
他说,“不是的,家里人一直要我回去,但这次是去我叔叔的公司。”
“有区别吗?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呢?”
“我并不想接我父亲的班。”
“那你想做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想逃避父母而已。”
就像Z、J他们一样,其实我们很多人在离开父母之后,都不知道要做什么,我们只是知道,要做回自己。但我们觉醒得太晚了,亦或者是我们跟父母消极对抗的时间太长了!
Z跟他母亲,一直消极对抗到母亲去世;而J跟他父母则消极对抗到现在,甚至为了不接父母的班,而去了叔叔那。J的这个选择或许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太大差别,但对他却不一样。
那是他的据理力争。他想做回自己。
事实上,跟父母相处的好方式是能够成为真正的朋友,那么我们能对朋友说交心的话,为什么父母与子女就不能呢?
跟父母交心的话,一定要说出来,也许你的父母也正等着你跟他们说。
Z已经没有了机会,而J还有机会。当然,我并不知道J跟他父母来交心会怎样,因为自他离职,我已经两年没见过他了。
无声从来都不是告白。别再让“爱”变得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