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天的下午,天气异常闷热。
我和爸爸刚从农村回城,车上载满了亲戚们浓浓的心意:瓜果、蔬菜、豆角,还有榨菜和干竹笋之类。
我们正愁搬运的时候,一位正在前边不远处树荫下乘凉的背二哥似乎读懂了我们的意思,他望着我们喊话:
“要背东西吗?”
“喂,过来!”爸爸应了他一声。
听到这一招呼,背二哥提起背篓,拿起木杵快跑了过来,生怕被别人抢走了生意似的。
他一过来就把背篓放在街沿上,把东西放进去。然后蹲下身,双手撑着膝盖,努力的起身,慢慢的站了起来。可那腿有点颤悠悠的,身子晃晃荡荡了几下,似乎很吃力。可他说不用担心,像我们这种靠体力吃饭的人是这样。
我走在他的前边,回头望时,看见他的衣衫有些破旧,面容黝黑,可能由于长期劳动,肩挑背磨,两边肩头的衣服已经磨破开了口子,露出那古铜色的肩膀,正由那篾条背带深深地紧咬着,满头已流淌着滴滴滚落的汗珠。
上了一段坡,拐了两个弯,下了几步坎,来到一处石阶梯旁,他把那“拐把子”往后一立,将沉重的背篓往上一放,算是歇口气。
我见他表情有些木然,给人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我想起自己空着手走路,便提出卸下一点,可他决然拒绝了,不知是怕累了主人,还是怕会砍了价钱。
我有些纠结,这可能是天底下最苦的差事了。有一首顺口溜:
“背老二,好不苦,一副肩,三打杵,羊凤乡,吃晌午,三个包谷粑,两碗菜豆腐。”
可见背二哥的生活简朴而又艰苦,甚至还有些卑微。
到家时,他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多少钱?”
“嗯,就拿七块吧。”
爸爸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张五元、两张一元的纸币。好像爸爸也被他的辛苦打动了,要是平常,爸爸也一定会讲价砍价的。
背二哥伸手接过钱,用衣袖擦擦脸上滚烫的汗珠,然后将三张钱齐齐整整叠放在一起郑重地揣进那汗水泡过的衣兜里,还拍了两下,似乎这才踏实。
他冲着我们憨憨地笑了笑,木杵在地上清脆一响,跚跚消逝在炙烤的烈日中。
我回过神来有些后悔,为何不叫他进屋喝口水再去呢?爸爸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走吧,都已经走了。好好读书啊,别长大了也当背二哥。”
我有些生气:“当背二哥怎么啦?我还真开始有这想法了!”
此后,我每次出门,都下意识地在匆匆人流或人流空隙中找寻背二哥的身影。
夜灯下,倒放着的空背篓中伸出两条腿。背篓是背二哥的居所。
车站旁,简陋的凉棚下,一瓶矿泉水,一个干饼子。凉棚是背二哥的餐厅。
楼梯间,大堆无人清理的垃圾,一个忙碌的陌生身影。楼道是背二哥的岗位。
……
偶尔,蜿蜒的巴山山路也会闪现他们劳动的倩影。
我担心,城市文明还有多少人会归功于背二哥们,倒是背二哥失业将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