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停了,青石板的路面上,映出少年的倒影。朝自己微微一笑,又踏着明镜一般的水潭,朝小巷更深处,蹦去。
尽头,无声地掩着一间小小的木屋。
“那是爷爷的书屋。少年笑了笑,忆起那段铭记于一人心的尘封往事。
——多年前,这乡下仍只是乡下,偏僻,荒凉,与城镇的差距将那里的人们与他们眼中的“另类”越隔越远。就连看似日常的大米、油、盐等也难得叫人捎点进来。一天,不知怎的,村中一位老汉突然发了笔横财,听人说,是把家中唯一的奶牛让信客帮着给卖了。大伙儿眼前一亮——现下可终于有了个生财之道。从此,村里凡是有心思的人都养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家家户户没有一个不是成天在山坡上牵着牛儿赶的。又似乎每个人都执着于此。
爸,我……我想上学。”小孩的声音突地冒出,在空气里,很快就被微风吹得一干二净。身躯在瑟瑟发抖,面对魁梧的父亲,他把声音压得差点连自己也听不见。他知道他在说什么,那是一个可怕的梦想,一点点要被噬灭的可望又确实带着令人无法及到的高度,诱惑着。男人笑了笑,粗糙的双手在孩子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又一个燥热的午后。弱弱的影子慢慢接近,一声,在耳边响起:“爸,我想……上学。”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比上次要更响亮——至少自己能听见。但心中还是有不足的底气。男人眼中露出明显的惊讶,但很快又闪过。男人没说话,他也知道这是什么。
身影一晃就晃到了村口,带着心头些许不知名的东西。恰巧,又有一户人家缺了票子——宰牛——“嚯嚯”的磨刀声像一把把利刃,刺着,惩罚着。他捂着耳朵,妄想自己再也不要听见。“呲”刀子猛地扎进了牛肚,顿时,鲜血四溅。从眼窝一直滴到了心上。那便是自己的血了。垂死的牛发出阵阵作挣扎的叫声。他再也忍不住,伴着如雨下的泪滴,飞奔回家。
“爸!我要上学!”
“啪”
一记耳光落在了右半边的脸上。脑子嗡嗡作响,刚刚那一声坚定而洪亮的喊声仿佛还回响着。
“吃饭!”男人又恢复了以往的和气,心却是再也静不下来。
桌上放着两个碟子,一点野菜,另一点仍是野菜。
泪水又如断了线的珍珠再一次从眼角滚了下来,贴着发肿的半边脸,微微刺痛。他终于明白,这种“想要”的,被叫做“梦想”的东西只能深深的,深深的埋在心底,不被发现。许它悄悄地发芽,悄悄地生长,悄悄地开花,直到落花,结果,悄悄地承记着这段曾经的年少。
后来,小小孩长大了,和他爸爸一样,一样的高大,一样的结实,一样的,没有尝过人们口中的“禁果”带来的味道。
许多年过去了,乡下仍只是乡下,却有了一条宽敞、无阻的马路。大米、油、盐这类日常的物品也源源不断地被送进来。后来的后来,又有了灯泡、彩电、洗衣机,更有了学生,有了学校,有了先生,有了“为人一本,教人一方”的——书……
“这间书屋是我爷爷一个人一手建立起来的。”少年笑着,满脸骄傲地向大家宣布。
太阳出来了,夕阳的余晖洒在靠窗的老人身上,金色,如同他的心一般,闪耀……
一旁的少年悄悄提笔,写下这段饱含无限光芒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