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再次读到《夸父逐日》。印象颇深。
夸父不自量力,固执而可笑。一个人徒步,疯狂同太阳赛跑,痴人之举!且,跑胜过太阳,有何意义?难道是远古人民自娱自乐的游戏?还让一位巨人如此随意地付出了生命?我不禁心里暗笑,提笔要在书页上写下“不自量力”的教训。
可是,忽有一股莫名的情愫自我心底涌出,只觉得,如果他没有渴死,一定可以追上太阳。我竟锁眉吊念起这位巨人——夸父逐日多像一支悲壮的诗歌!眼前浮现着夸父执着的、至死不愿停下的步伐,竟是声声寰宇……
矛盾纷扰的思绪使我迷惑。夸父逐日结局悲惨,又无意义,为何还有一股惊心动魄的气概震慑灵魂?
头一次,夸父令我疲倦。
二
那一天,正伏案桌前,忽是一抹绿打搅了我凝结严肃的心情。
目光追向那叶。它晕着川野的绿,在风中自在地旋转,像是早春的鱼儿在透澈、清亮的小溪中快活地嬉戏。风轻柔地拨动空气,叶又像震颤的琴弦,不由自主而翩舞,恍惚像跳跃的翅膀,在天宇之下、阳光之上粼粼跳动着带绿的荧光。风与叶推推攘攘,伴随一阵轻快如银铃的笑声,前赴后继,送向远方。
那一瞬,似被那透明的绿俘获了心窍,我竟神使鬼差地丢下书和笔,随着叶,踏上风的步伐,奔跑。
这样许久不见的冲动令我惊讶!可是,当前请容许我奔跑吧!此刻,我只想要纵情驰骋,同风的追逐使我心旷神怡、畅快淋漓!
第一次,我想起了夸父。他与太阳赛跑,是否也同我一样,因一阵莫名而起,因一阵快意不愿停下?那么,可否告诉我,他追逐的又是什么?这一次,我惊觉自己兴许有夸父的血统。
跟随着转过下一个路口。
前方是公园。宽敞的石子路迭迭错错,纵横向看不见的尽头。似幻觉一般,石子上方飘旋着叶,时幻时行,翩然而舞,似蝴蝶,似仙子。
猛然缩回几欲向前的脚步,深恐惊扰了叶的独舞。而待一曲静静终了,它又要加速。我自是不甘落后。追逐仍未结束!
叶,叶呵!
三
小路的尽头竟是湖。我怔住。
那一面大湖横亘于眼前,强硬地拦截住我跃跃欲试的双腿。目送叶翩翩而去,与最后一丝风擦肩而过,我顿是几分慌乱,终而止不住黯然伤神。怎么,又是要错过!
忍不住努力琢磨当夸父眼见日远去而自己非滞留于此时的心情。他也没有追上太阳……
……
……
最终,也许我懂了。就像夸父最终意识到自己追逐的是太阳,可望不可即的太阳,我也明白自己追逐的是什么。那是风,不羁的风。
与风相逢,是无法约定的不期而遇。它是自由的灵魂,不带地图的旅者,在一切可以驰骋的地方留下它的足迹。我恍然知晓也许我永远追不上风了,因为我早已被太多束缚,无法与风并足了。我早已屈从了这个世界。只可惜了我一番盛情美意……
可是,为何即使已是这样,我仍会被牵引,仍想要追逐?那是否因为,在我心底,还是渴望着那像风一样的灵魂?我还是渴望的吧。
再望向湖面,心已平静。
夸父已经逝去,他渴望的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不自量力”不是游戏,而是一种虔诚的追求。我甚至可以聆听得到,在夸父体内有一股蛮不讲理的生命力,在几千年的岁月里窜流。
夸父,这个名字在我心底再次出现时,疲倦化作释然,同一阵风,久久萦绕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