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有种神奇的魔力,直叫人看到什么都觉得昏昏欲睡,听到什么都跟催眠曲一个效果。难得不上课,我从厨房端出一碟花生米,随手拿上一本书坐在房间靠窗的位置,就着花茶,倒也乐得自在。
盘中的花生粒粒饱满,颗颗一般大小,含羞带怯如披着红衣的新嫁娘,直看得我下不去口。纠结了片刻,我捻了一颗最小的,放在嘴里咂吧了一下,立即略带无语的“啧”了一声——半生不熟。这味道,我算知道是谁煎的了……
记忆是个神奇的东西,总是会在某些时间被某些事物唤醒的。
六年级小考最后几个月,正值复习的冲刺关头,每次放假回去都是成山的试卷,伴着同学们哭天喊地的哀呼。每次回到家,家里大多都没人,只是冰箱里总会放着一盘花生米,外加一张不知从哪扯下来的“小纸条”(或许应该叫纸屑),上面写着:上班去了,吃完写作业,等你爸回来吃午饭……外加一系列注意事项。花生每每入嘴,总是半生不熟,无一例外。虽然我每次都要求老妈把花生煎熟一点,但她似乎觉得花生在锅中多呆一秒就会炸掉,每每半熟便捞了上来。我也只好作罢,妥妥帖帖地吃了小半年半生不熟的花生米。
可即使这样,依旧改不了我爱吃花生米的“优良基因”。
在我很小的时候,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那时候的傍晚,爷爷喜欢满上一杯浊酒,端上一碟子花生米,跑到隔壁大爷家的院子里跟一群大妈大爷们聊天打牌,兴致来了还会下几盘象棋,我便拉着奶奶,端把椅子挨着爷爷坐下,数着天上不停眨着的几颗星子,数着数着便累了,缠着奶奶打谜语猜,奶奶便问道:“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是什么呀?”“花生,当然是花生啦!”“我们孙女儿真聪明,最聪明了。”“那是,我可是你孙女!”每每到这,奶奶就乐不可支了。爷爷也跟着起哄:“那我们小冉以后要给我争光哦,考上大学,然后考研,考博士好不好?”“当然了!”
而今,那个承诺我还记得,爷爷却已经走了,他再也看不到了。
我看着桌上的花生米,只觉得每一颗都散着阵阵哀伤,几年间物是人非,竟是再也找不到陪我吃花生米的人了。
爷爷走后的那个寒假,我一蹶不振,堂弟几乎每天都住我家,拉着我玩这玩那,生怕我想不开似的,我也就依着他的来,每至午后,他便拉着我,在二楼找个向阳的位置,摆上折叠桌椅,放上一碟花生米,两杯绿茶,摆上五子棋,大战一场(虽然他没赢过几次),每次他瞅着快输了的时候,就往沙发上一蹦,大声道:“不玩了不玩了,输了输了,我们玩脑筋急转弯吧!”“好的吧。“我挑了挑眉。”米的……“我俩竟然同时从嘴里蹦出同样的话来。我们望了对方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他说:“你先说吧!”我摇摇头:“一起说!”“好吧。”“米的妈妈是谁,米的爸爸是谁?”愣了一秒,又同时道:“米的妈妈是花,因为‘花生米’,米的爸爸是蝶,因为‘蝶恋花’!”接着再也忍不住,同时笑倒在了沙发上。
一颗花生米,唤起了埋在心底不为人知的回忆,而当我再次记起时,却真切感受到,那颗花生中承载的东西——满满都是家人对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