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霜河,封冻了漂泊的孤舟。终于,卸下一身的疲倦,静静地,它躺在湘江岸边。千年了,它期待一个声音去叩响封冻千年的心事。
机会来了,千年后的我捧着一颗狂跳不已的心,终于找到这片曾是伟大灵魂的栖所。我感觉到孤舟激动的颤抖。如此一位沉淀着厚重的忧国忧民之情,刷新中华诗坛记录的巨星,你那瘦弱的骨身载得动吗?无声的岸封锁着千年的炊烟,银白的沙滩那斑斓的脚印盛着浅浅一弯弯血泪,正等着有人轻轻捧起它。抬头来,唯一陪伴这一切的,是那盘如酒的月。它应是另一高贵灵魂馈赠给仅有一面之缘却造就千古佳话的友人唯一的礼物了。
一时,面对伟大灵魂的唯一见证人——舟,满腹的疑问不知从何开始。那首《小寒食舟中作》冒出我的心尖。这或许是你的主人留给世人的最后的一篇遗作吧?饥肠辘辘却仍念“愁看直北是长安”,这就是你的主人!试问历史的霜河,像他那样对民苦国难忧思至深的人能有几位?有谁能像他那样茅屋为秋风所破却仍念“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有谁能像他那样“幼子饥已卒”却“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有谁能像他那样思人之俱思却发人之未发——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唱响千年的文士之心曲?
苍老的舟呵,想当初你的主人是何等的踌躇满志,高唱“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言壮语直奔京城,未料“长安十年”几乎将你主人的英志消耗殆尽;碾转奔波寻到学堂中的片刻恬淡,但劳民忧国的灵魂决定他不会宁息:“安史之乱”的爆发使他几乎崩溃,几经颠沛几经流离,操劳一生的他走到了生命的崖边。终于,在一个无风的夜,他告别了你,这个唯一的伴侣,悄悄飘去了。他留下的确实太少,但他留下的实在太多了。
舟呵,你也不必过分悲伤,这样的悲剧,在中国乃至世界,不知发生过多少,但有谁逃过了这一亘不变的真理:历史的潮流少不了这样的人推波助澜,却又免不了被浪潮所吞噬,而他们所激起的灿烂浪花,正是我们后人所应铭记的。
烟气缓缓弥散,千年后衰草第一次摆动了麻木的躯身;封冻的江水再次掀起狂潮,孤舟在狂潮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如酒的月再次飘来缕缕醇香,不知何时它的侧畔又醉卧了许多星……
别了,舟。
踏上归途,我不由吟出一句:“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