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花前月下,伴随着悠婉清扬的音律,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娃娃伴着诗书,就这样慢慢长大。
月色入户,窗外的老榕树像安详的世界爷一样轻轻晃动着长长的胡须,在晚风逗弄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奶奶把我抱在膝上,轻轻唱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看着空中皎皎月轮,奶奶转而念道“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我不禁瞪圆眼睛,问奶奶“白玉盘上真的有嫦娥吗?”奶奶莞尔,讲起捣药的白兔、奔月的女子、砍桂树的吴刚,还有那日夜思念妻子的后羿……啊,我儿时梦中的玩伴!
我与诗的初见是这样单纯美好,没人要求我一定要平平仄仄平平仄地去朗读它,耳畔是奶奶和蔼轻柔的歌声,轻轻,吟唱。这些轮回了千年的花种啊,至今仍在为我无他地开放。
少年不识愁滋味。这些或天真或庄严的文字,为我敲开了一座秘密花园的大门。里面没有王子和公主,也没有会变成吸血鬼的英俊伯爵。我看到的是一群青衫磊落的男子,他们青梅煮酒,期待着翼下生风,扶摇万里。还有那裙裾飘飘的女子,着了素衫,卸了艳妆,抱着琵琶低低吟哦。时而眼见周敦颐的那株白莲,嗅闻馨香;时而被向秀的《思旧赋》惊了心神,感极而悲;时而得李太白扶助,长风破浪,欲济沧海。诗词如水光一般浮动着,我梦中期待着一间陋室,一池莲花,一块顽石,一卷诗书,一盘棋,一盏茶。柔嫩的喜悦,艳如落花的诗句,让我心驰神往。
后来啊,我才知道,那亭亭玉立的嫦娥心怀着“碧海青天夜夜心”的相思;那小时不识月的儿童却也是“低头思故乡”的深沉。睁开眼,我环顾四周,也见三郎与玉环“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背后更是“君王掩面救不得”的痛彻心扉;“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的背后,是文君对长卿遥遥无期的哀怨,相得益彰的却只剩女子的无奈与决绝。在这里,武媚娘和陈阿娇是一样的,江采萍和杨玉环是一样的,班婕妤和王昭君是一样的,卓文君和王朝云是一样的,霍小玉和鱼玄机是一样的,薛涛和李季兰是一样的,李清照和朱淑真是一样的……没有争斗,没有输赢,无分对错。她们都只是寻常女子,挣脱了加诸身上的枷锁,只以真性情相见。
长沟流月去无声,我在这纷纷扬扬的文字中就这样慢慢长大。在这里,时间开始稀薄,时空爱恨的界限开始模糊。人也逐渐散去,留下的只有水中的倒影,花径里的余香……
这悲戚悠扬的曲子啊,弹指又是千年。
我在这动人的文字中慢慢长大,明白了人生不总是美的。分离,决绝,放手,有时更为动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看得多了,我更应明白大道无常,千古情愁,可念而不可执。
摇曳的,拘束的,自在的,委屈的,寥落的,繁盛的……就这样辗转过了千年。
悠扬的曲子仍婉转地在响啊,而我,就这样慢慢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