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底都藏着一些绝密事件,不愿意向他人透露任何一字,直至最后和自己的躯体一起融入泥土。可是现在,我想把内心打开一丝缝隙,去找寻那些失落在时光中不为人知的秘密……
父亲是老师,我的童年有许多书读,在《少年闰土》里读到“夏夜,去瓜地看瓜不是为了防人偷,是为了防猹。”我就很疑惑,到瓜地里摘瓜吃怎么不算偷呢?
那次,我和铁匠的儿子秋生去摘桃子,就差点被当贼给抓起来。
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河水哗哗地欢腾着,撞击在石头上开着美丽的水花,山上的沟沟壑壑依稀可见,山坡上的那三棵桃树在我们的瞳孔里无限放大,我仿佛听见了树叶随风摩挲的声音。就在这个晚上,秋生悄悄地说,我们去摘桃子!我想都没有想就说,好呀!秋生比我大好几岁,他的妹妹跟我一个年级。听说去摘桃子,我也没有怀疑他为什么要把这样的好事摊给我做。现在一想,他找我是预谋很久的。
我长得瘦,人又小,好友星叫我猢狲精,就是像孙悟空那样猴精猴精的。人瘦也有好处的,和人打架是不行,可钻个狗洞,挤个门缝那是轻而易举的。堂哥想要一盒粉笔,于是就找上我了。他把我叫到老屋的楼上,认真地跟我说,我们去学校里拿点东西。这次得到堂哥的器重,我心里乐开了花。我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到了学校门口,堂哥拖着我的屁股把我往高高的围墙上一送,我就坐在围墙上了。堂哥一个助跑,单脚点墙,双手往墙沿上一搭,“嗖”地一声就上了围墙,我都看傻眼了。我们悄悄地往教室跑去,堂哥不停地告诫我,不要发出声音,不要害怕。其实我一点都不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
到了教室,门锁着的,我着急地说,怎么进去呀?堂哥指着窗户说,你爬进去!我?爬进去?我不由得往后缩着身子。堂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就像拧一只小猫一样把我丢到了窗台上。我把头一伸,很轻松就钻进去了。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我开始害怕了,我感觉自己好像一只困兽。堂哥站在窗户边催促我,快把粉笔拿来!我迈不动双脚,像根木头杵在那里。堂哥催我,待会儿人来了!我回过神来,把粉笔递给堂哥。我们出了学校,堂哥猫着腰,风样地跑到了老屋楼上,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他已经躺在床上看《阿童木》了。他看见我来了,把《阿童木》甩给我,我没有接就转身下楼了。下楼的时候想到了孔乙己因为“偷”被打断了腿,我不由地伸手摸了摸我那条瘦瘦的小腿……
这次秋生找我,还是看中了我的猴精。月亮在天上静静地挂着,我和秋生像两只小猫沿着巷弄的墙角溜出了村。河水哗哗,奔流不息,绾起裤脚,一脚踩进水里,凉凉的,水流梳理着脚上的毛孔,痒痒的,很舒服。秋生在前我在后,我们就像两个侦察兵,知道任务的艰巨,也享受着那份刺激。趟过了河,我们钻进了竹林。月光照在竹林上,林间留下斑斑点点,停歇在竹子上的鸟儿被我们惊得到处乱飞。出了竹林,顺着山坳匍匐前进,我们离村子越来越远了,离桃树越来越近了,我感觉我的身后有人在叫我,像母亲喊我回家的声音,我前面也有人在叫我,是秋生的催促。我没有犹豫,像一名合格的战士紧跟在秋生身后,既然战斗打响了,就不能当逃兵。我们小心翼翼地在丛林里前进,顾不得蚊虫的叮咬,心里只有那三棵桃树上又大又红的桃子。
我抬头望望天空,月亮像双大大的眼盯着我。桃树近在咫尺,树影婆娑,清风拂过,桃树摇头晃脑,我闻到了桃子的清香。我兴奋不已,血液开始沸腾,几次想超过秋生。突然,秋生停止不前了,小声告诫,不着急,这么安静,肯定没有人看守,我们休息一下,好有力气上树摘桃。这个时候,我是个没有灵魂的人,我把思想交付了给他。我们躺在繁茂的草窠里,望着皎洁的月亮,彼此默不作声,草虫的鸣叫声如月夜小曲,听了令人失魂。正当我双眼蒙眬时,秋生果断地说,你上树摘,我在树下接!命令如山倒,我一下从草窠里蹿起来,正要攀着树枝爬上桃树。突然从树底下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我吓了一跳,莫不是土地老爷?定睛一看,原来是志有,我的同学,桃树的主人。我僵在那里,像被点了穴位。志有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只是一个劲地哈哈大笑。那是胜利者的笑声!我完全怔住了,双脚动弹不得。秋生扯着我的裤管大喊,抓住了,终于抓住你了!然后,冲着志有笑着说,我们是捉迷藏!我顿时醒悟过来,转身向山下冲去,像一只惊慌失措的老鼠。身后传来志有爽朗的笑声,我的心里莫名地害羞而难受起来。
我们逃回了村子,月光照在身上,影子在老屋的墙上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