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简单到一日三餐、两点一线。
早上叼着一鸣面包撒腿狂奔,踩着铃声踏入教室,中午在学校里,用干巴巴的白米饭搪塞自己的胃,晚上则频繁辗转于锅贴牛肉方便面。
可就是这长期重复的日子,却偏过得毫不单调乏味。
那个街口的一鸣店里,都是我熟悉的面孔。两个售货员姐姐,一个肤色黝黑,另一个娇小活泼。前者在后台运转如飞,一杯杯奶茶像水似的从她手里流出,再由另一个姐姐准确无误地发放到每个人手中。
父亲常来这家店,便办了会员卡留在这里,于是自然而然的,我也会经常踏足这家一鸣,或寻些小吃垫垫肚子,或请客做东买奶茶喝,和那两位姐姐也便这样认识了——哪怕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却依旧在她们唤着我的卡号,问我奶茶要常温还是冰镇时,在我一口一个姐姐,拜托她们给我奶茶多些糖时,顺理成章地熟络了起来。于是那等待的几分钟,便被闲聊、玩笑填满,过得总格外快些。
而一周又总有那么几天,父母要应酬吃酒,或是通宵值夜班,不能在家为我烧饭,我只好一个人去“谋生活”,而最常光顾的,无疑是父母单位旁的店面,好比那家锅贴店。
我也算是这家店的老主顾了。从幼儿园到初中,从买五块钱锅贴就饱到吃了十五块钱的份依旧喊饿(当然这也与它们老涨价逃不开干系)。久而久之,我也会和“店主”唠上两句。
其实“店主”未必是店主,只是七八年过去,熟面孔都走了大半,唯独他依旧留在这里,便理所当然地推论他该是店主。而他也的确与众不同,在锅贴油烟的熏烤下,一身白衣裳却总是服服帖帖干干净净的,又无半分中年油腻之感,所以便总能同我多说两句:最近在忙什么呢?艺术节又报了哪个项目?得奖了吗?
等到我提着锅贴高高兴兴走在回家路上时,手中的塑料袋里却是没有一次性筷子的——他知道我素来不爱用这些,更何况路上馋劲儿泛了,也是毫不顾形象地用手抓了便向嘴里塞的,一次性筷子要了还白白浪费。
拐过这家生意日益兴隆的小店,便是一家大店——我同样吃了七八年的牛排馆。近些年来花样倒是愈发多了,什么自助餐、奖励“抓娃娃”都蹭蹭地往外冒。
我照例是拣那张靠墙的小桌坐的,也不看菜单,抬口就是一串背得滚瓜烂熟的菜名,便熟门熟路地去找书看。有个新来的小哥满脸诧异,“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书?”我偷笑,“我在这儿吃饭的年头比你干的时间久多了。”
当然,我也有滑铁卢的时候。有次追那书柜里头的连载追得太入迷了,抱着书把菜名后头那些杂七杂八的要求给忘了。于是端上来一看,圆盘里横着个我不爱吃的煎蛋,通心粉的数量也少得可怜。
这下真是有苦说不出了,谁让是我自个儿给忘了呢。却没想正在我唉声叹气的时候,那个梨涡姐姐端着一个空碗和一个装满了通心粉的小碗向我走来——空碗是给我装我不爱吃的煎蛋的,而另一个小碗正是为了来补我那份心心念念的空缺的。
于是那顿饭便在我一边嚷嚷着要向上级反应她“假公济私”,该好好涨工资,一边格外愉快地吃了个撑中度过,走的时候还不忘满面春风地给她抛个媚眼丢个飞吻。
只是后来,时间久了,一鸣店的“双姝”常不能聚齐,会被个眼生的小哥替了位置,锅贴店的“店主”那总是忙前忙后的身影也少见了起来,梨涡姐姐索性见不着面了,大约是奔赴更好的前程去了。
我由衷地祝福他们的步步高升,喜乐平安,却也自私地希望能再多见几回他们。
生活简单么?简单的。在匆促奔波的人们眼中,这种简单是多么正常,像是一张乏味的白纸。可是热爱生活的人们才会明白,在与这些陌生人的短暂相会中,在那一个个浅浅的微笑中,蕴藏着多么鲜活的、值得热爱的缤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