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往有些执念,如同博尔赫斯说过的:“记忆总是固守在一个原点。”思绪在回忆中浮沉,和记忆的激流一起不断冲刷着时间的崖岸。记忆如同串满珍珠的线,要再串上一颗,就得挤走一颗,而那失落的珍珠恰是最温情的一截回忆。
似乎没有到伤春悲秋的年纪,但是早慧如我,开始思考是何种事物已然让我和童年、和过去,渐行渐远。
自从搬家后,就很少再听见小孩子在楼下叫人了,更不用说自己被人叫了。搬家是七年前的事了,而失去那声音,总有七年了吧!
回想当年,院里孩子多,我们喜欢拉上一大帮人呼朋喝友,漫无目的又兴师动众。大家一般都不上楼敲门,为首的楼下一喊大名,迅即,对方就会出现在窗前。
喊人也颇有技巧和学问。要喊楼层高的朋友,得运足了中气,喊的时候调子拉长,声调逐级递增,如同火警渐响,到聒噪刺耳时对方就出现了。喊楼层低的,往往只要短促响亮一声吼,对方立即探出脑袋脆脆地一声“哎,来啦”。喊和自己关系亲近的,用不着叫大名,往往是阿猫阿狗的绰号,对方也绝不生气。如果要喊和自己闹过矛盾的人,因为这一趟玩儿是有心讲和的,不免就多了几分低声下气,好言好语地呼唤几声,还要耐心等着绝不毛躁。
自己做喊的人都会非常激动,每一次呼喊和等待,就如同多年不遇的朋友相见。而当被叫的人,固然也是万分兴奋,有人挂记、有团体可以归依,这对成长中的我们何等重要!
时间不断割裂重组生活。有多少次穿过曾经的小区,看见当年的小树已长成如今的绿荫,曾经踢过足球的草地种满了高树。当年的玩伴,和我一样,都搬离了最初的田园。冥冥中,似乎每一个人都在离开过去的堡垒,走向生活的旷野。
成长,摆脱了幼稚,但也甩走了追不回的记忆。失落,就因为自己从他人那里获得的快乐没有了归宿。那些陪我渡过童年生活的人,现在做了风流云散。毕竟是不懂愁,但还是明白了“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毕竟是留恋的,知道“良辰美景,更与何人说”;毕竟有心痛,“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对着窗户大叫他们的名字,却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声音,再也见不到那熟悉的面孔了。让磅礴大雨洗尽一切。眼眯成缝,盯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雨从鼻梁上流到脸颊上,是雨水抑或是泪水……
蓦地,又闻见有小孩在楼下大呼某人之名。一瞬间似乎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击打在我心灵最深处,我恍然明白:这是珍珠落地的回响。
可是,我要如何才能俯拾记忆的珍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