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翻开泛黄的书页,有浓墨扑眼,有暗香盈袖,我仿佛又看到了重重叠叠美到极致的古人的剪影!
也许,采薇在《诗经》,也许画眉在汉宫,也许美人如玉剑如虹,也许金钗凤辇如画江山拥入怀,却终抵不过稼轩你——
风沙烈烈下那负手而立的一剪孤影;
滔滔江水边那苍茫悲怆的两行浊泪;
茫茫戈壁旁那引吭高歌的三分气魄……
常想起你,五十铁骑千万军中擒安国,单马独剑纵横千里斩义端,金銮殿上皇帝三惊叹,中兴名将天下知,时人赞你“果毅之资,刚大之气,真一世之雄也”,你却道:“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抱着“昂昂千里,不做水中凫”的信念,你连克衮州,东平府,率军二十万,如入无人之地,以求“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金戈铁马,纵横沙场,唱出了时代的最强音。
于是,年轻而张扬的我心中点起了一盏长明灯,一颗追梦的心因你而蠢蠢欲动,一双追梦的翅膀因你而振振欲飞。
常想起你,登高远眺的背影,郁孤台前,江水滔滔,想起失陷的国土,想起纷飞战火下无辜受累的百姓,悲愤写下《菩萨蛮》:“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于是放粮仓而救百姓,焚而济黎民。胸怀天下,心系平民,是为大爱——我所欣赏的品质。学不来那份豪迈,便把它藏于袖间,于是心不再狭小。
真正认识你,是在“南渡”后……
眩目的太阳也有被乌云遮住的时候,耀眼的群星也会有淹没于天际的时候。
南渡后的你,带着战场的硝烟,火热的激情,以英雄角色自我肯定,以英雄人格自我期许,终于可以“凭栏望,有东南佳气,面北神州!”始料未及的是,朝廷的猜疑,小人的排斥,却让你告别了戎马生涯,错位成了为南宋朝廷到处处理日常冗务的地方官员。
一个需要英雄的时代,却终于没有给英雄留下用武之地。
然而,落暮的背后,世人不会忘记你“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远大志向;不会忘记你“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的英雄热血;不会忘记你“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的深深叹息;不会忘记你“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的奇谋远虑。
是的,你是块金子,到哪都能发光,《美芹十论》、《九议》一套套完整而周密的复国方略,充分展示了你智勇双全的实干家之雄才大略。“股肱之臣,经论天下”。
即使“规正人”的尴尬身份,“贪酷疑案”让你的仕途“三仕三已”,却始终没有改变你“英雄之才,忠义之心,刚大之气”。
在给韩南涧祝寿时,你说:“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为先生寿。”
对于建康留守史正志,你鼓励他说:“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
对于同你一样有着报国热情的陈亮,你“赋壮词以寄之”:“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可谓“字字跳掷而出”,而隐藏于词后那颗“何时唱,从军乐”的壮心更是令人震撼。
你烈士暮年,仍壮怀激烈,“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你虽羡渊明的静穆飘逸,仍思报国,向当局者发出“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质问与呼唤。
……
一部《稼轩长短句》,一代英雄的“心灵呐喊”,我读懂了:
茅檐小渠,美酒欢宴,麻醉不了你壮志满怀的心;
“将种”的血,英雄的心,铸就了你壮美瑰丽的人生传奇;
即使“倾一世之力而无建树,函一生之情而无回报”,也要“杯且从容,歌且从容”。
合上书,托腮沉思:有什么可以将时光完整地承载呢?
或许是书籍吧,那些曾经痛过、哭过、笑过的岁月,透过那薄薄的纸张,浸润着淡淡的墨香,穿越时空,跟随着我们的经历不断延伸,直到变成厚实的积累,于是稼轩不再是个名字,不再是单纯的飞虎军人,词坛飞将,更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让在幽暗昏惑中行走的我,也能对酒当歌且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