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时代的灰色诱惑
拥有电脑多年,谨记有关人士教导,不敢玩任何电脑游戏,怕染上病毒,使自家辛苦码的字付之魔鬼。忽一日,上高中的小侄女说,同学间流传一游戏软件,名曰《医院》,全是诊病的程序,甚难,她们玩时治一个病人死一个病人,不一会儿屏幕上便鲜血淋淋,尸体横陈,玩不下去了。知道三婶是当过主治医师的,求教一两招,以攻克难关。于是欣然上机。想我虽已离开医院,但20余载的医学童子功,对付一个游戏,岂不绰绰有余?几个小时鏖战下来,果然得胜班师。我成功地使游戏中的主人公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医学院毕业生,官运亨通地跨越医师、住院总医师、主治医师、副院长……诸级台阶,直抵医院的最高宝座——院长。
小侄女乐得合不拢嘴,说谢谢三婶,这是一个比《三国演义》四代还要难的游戏,从此我可以向同学们传授得胜秘诀了。
从医学的角度说,这套游戏软件的科学知识基本准确,有情节有故事,从头到尾玩下来,简直像一篇小说呢。
年轻的医学院毕业生出身医学世家,祖父是中医,父亲是西医。长辈要求他走前人成功的路,回乡下去开诊所。小伙子不愿离开灯红酒绿的大城市,老爸就提出了一个苛刻的要求:他必须在5年内升到医院院长的高位,否则返回乡下。
升迁的道路漫长而曲折。一方面是医术的提高,你不能误诊,不能拿错药,不能开错刀,不能在抢救病人时束手无策……总而言之你要积攒足够的病例,每医好一个病人就是在脚下垫了一块走向新职务的砖。
这一部分的工作主要由我负责。不是吹牛,经我治疗的病人,个个康复得红光满面。
但是无论医术多么好,总也不见我升职的调令(从现在开始,三婶时而化成游戏中的“我”)。
小侄女对我说,光埋头看病可不行,那只能提高技术一项的得分。升官是一个综合的事情,还有考核值、人缘、知名度等等各项指标。
我说,医学以外的事,三婶可帮不上你的忙。
小侄女说,您专心看病就是,别的事甭管。这游戏我琢磨好长时间了,其他方面我负责。
于是我和小侄女四手联弹,以集体的智慧同游戏软件作战。
看了一会儿病人,小侄女说,该出门转一转了。我说,到哪儿?
小侄女说,当然是到长官的房间里去了。你想升官,不到领导跟前套近乎还行?
于是移动电脑鼠标,领着我离开诊室,到达医务主任室,那老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屏幕上随之打出我们的三项选择:聊天、送礼、赞扬。
小侄女果断地指挥我:和领导光聊天没用,空口说些赞扬的话也不行,最好的招数是送礼。我惊奇,忙问:送什么?
小侄女说,查查咱们自家的物品清单上有什么?
电脑查询的结果是——因为我们目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医生,清单上一片可怜的空白。买!小侄女眼睛不眨地说。
鼠标一转身折进了医院的小卖部。电脑随即列出小卖部的货物名称:金戒指、金表、百年XO、球赛门票、海钓渔具、印度神油、万灵丹……
我边浏览边气愤:这个小卖部真是居心不良,一般医院探视病人应有的鲜花水果滋补营养品等,一概无货。咱们现在有多少钱?小侄女问。
我连忙查看储蓄金额。电脑显示微薄的薪金数字。
咱们是穷人啊,钱要使在刀刃上。礼物一定要买得可心才有用。先和同事们聊聊天,看看主任最喜欢什么。小侄女自言自语。
我遵命把鼠标引到同事一栏,出现了几个同样穿白大褂的人,电脑随即打出“情报、喝酒”等选择。
我们当然选择“情报”一项。没想到同事回答:没什么好说的。
我表示心灰意冷,小侄女说,这个同事不肯说实话,肯定是怕得罪领导。咱们给他喝酒,酒后吐真言。
喝一次酒是要花费不少钱的,小侄女很有大将风度,不在乎存款额下降到“0”,也要套出同事的肺腑之言。
电脑中的同事终于说话了:长官喜欢女人。
小侄女说,咱们赶快回小卖部,买礼物投其所好。
我只得遵命返回小卖部,小侄女发令说,咱就买印度神油吧。
我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你……知道印度神油是干什么的吗?
小侄女一晃脑袋说,你们大人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们什么都知道。不就是亚当夏娃用的东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叫你买你就快买,你马上就可以看到印度神油会使我们的分值提高多少点了。
我只好服从,以一个实习医生一个月的薪水换得一瓶印度神油。
把礼送给医疗主任……电脑屏幕急速闪动……乖乖,我的人缘值立即上升了12点。小侄女向我眨眨眼。我噎得说不出话。
之后电脑由我和小侄女轮番操作。我看一会儿病,就换她来搞公关。她不遗余力地请人喝酒,几次沦落到身无分文的地步。但是她也得到了巨大的回报,群众关系好,情报像雪片似地显示出来,成为指导我们的行动纲领。
随意拣几条实录如下,以飨大家。
“对于爱财的长官,你可以送他一本麻将必胜秘籍。”
“不会看的病人你可以转诊,如果出了医疗纠纷,你可以试试用钱来摆平。”
“拍马屁时一定要注意长官的脸色。如果他神气臭臭的,就别说太多的废话。”
“对喜爱球类运动的长官,你可以送他球票球具。”
“医疗纠纷、治死了人,也有好处。它会使你的知名度迅速提高,你会红。”
“有的时候也可以骂骂长官,会使你在大家中的人缘变好。”……
开始时,我还想辩驳一两句,很快就发现这是螳臂挡车。除非你不玩这套游戏,否则就要按着它的规矩办。要不你的分值就上不去,面对被除名的危险。
你看到hushi在用解剖学的骷髅头打排球,如果你职务不够高,你就千万不可批评,那会使你的分值下降。
你看到病房里在胡闹,一定要假装看不见,否则辛辛苦苦积聚起的资格就要毁于一旦。
你在看病之外,需要不停地喝酒聊天无原则地赞扬四处打探情报给长官和其他人送礼……
你只能按照它的规定做,在无数次的重复中,它将一种软件制造者的思维模式像灌水泥一般注入你的脑海。
小侄女和我共同构成的那个电脑实习医生,飞快地进步着,终于在很短的时间内晋升到了院长的位置。
小侄女兴高采烈,她的三婶愁眉苦脸坐着发呆。
我说,这是不是最坏的游戏啊?小侄女说,
这算是最好的游戏啊。这是智慧型的,不像格斗型的,打得人仰马翻很恐怖。再说这里一个裸镜也没有,不属于扫黄打非。
我说,这是哪儿出品的?
小侄女说,不是国内的,我们好像还不会造游戏吧?反正我是没玩过一个谆谆教导型的电脑游戏。
小侄女一蹦一跳地走了,去把这个游戏软件的教导,普及给更多的孩子。
电脑游戏是大人们制造出来给孩子玩的,它是一种新型的书。
我第一次痛彻心肺地感觉到自己的苍老,自己的无力——我不可能学会写这种书了。我们是电脑游戏盲,报上刊载了南方的一名女工,省吃俭用为孩子买了电脑,以为孩子是在天天学习,没想到他看黄色软件,萎靡堕落……
崭新的电脑时代把我们和自己的孩子隔绝开来……
我们没有为孩子们写出电子书,他们就去读别人写的书。灰色的汁液,一滴滴注入他们心田,也许会在某一个早晨生出荆棘,张开令我们惊愕的黑色翅膀。我以一个母亲的名义呼吁:天下科学家和文学家联起手来,为孩子们制造光明的游戏!
孝心无价
我不喜欢一个苦孩求学的故事。家庭十分困难,父亲逝去,弟妹嗷嗷待哺,可他大学毕业后,还要坚持读研究生,母亲只有去卖血……我以为那是一个自私的学子。求学的路很漫长,一生一世的事业,何必太在意几年蹉跎?况且这时间的分分秒秒都苦涩无比,需用母亲的鲜血灌溉!一个连母亲都无法挚爱的人,还能指望他会爱谁?把自己的利益放在至高无上位置的人,怎能成为为人类献身的大师?我也不喜欢父母重病在床,断然离去的游子,无论你有多少理由。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动,不必将个人的力量夸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在一位老人行将就木的时候,将他对人世间最后的期冀斩断,以绝望之心在寂寞中远行,那是对生命的大不敬。
我相信每一个赤诚忠厚的孩子,都曾在心底向父母许下“孝”的宏愿,相信来日方长,相信水到渠成,相信自己必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可以从容尽孝。
可惜人们忘了,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世上有永远无法报答的恩情,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
父母走了,带着对我们深深的挂念。父母走了,遗留给我们永无偿还的心情。你就永远无以言孝。
有一些事情,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当我们懂得的时候,已不再年轻。世上有些东西可以弥补,有些东西永无弥补。
“孝”是稍纵即逝的眷恋,“孝”是无法重现的幸福。“孝”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往事,“孝”是生命与生命交接处的链条,一旦断裂,永无连接。
赶快为你的父母尽一份孝心。也许是一处豪宅,也许是一片砖瓦。也许是大洋彼岸的一只鸿雁,也许是近在咫尺的一个口信。也许是一顶纯黑的博士帽,也许是作业簿上的一个红五分。也许是一桌山珍海味,也许是一只野果一朵小花。也许是花团锦簇的盛世华衣,也许是一双洁净的旧鞋。也许是数以万计的金钱,也许只是含着体温的一枚硬币……但“孝”的天平上,它们等值。
只是,天下的儿女们,一定要抓紧啊!趁你父母健在的光阴。
我很重要
当我说出“我很重要”这句话的时候,颈项后面掠过一阵战栗。我知道这是把自己的额头裸露在弓箭之下了,心灵极容易被别人的批判洞伤。许多年来,没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表示自己“很重要”。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我不重要”。
作为一名普通士兵,与辉煌的胜利相比,我不重要。
作为一个单薄的个体,与浑厚的集体相比,我不重要。
作为一位奉献型的女性,与整个家庭相比,我不重要。
作为随处可见的人的一分子,与宝贵的物质相比,我们不重要。
我们--简明扼要地说,就是每一个单独的“我”--到底重要还是不重要?
我是由无数星辰日月草木山川的精华汇聚而成的。只要计算一下我们一生吃进去多少谷物,饮下了多少清水,才凝聚成一具美轮美奂的躯体,我们一定会为那数字的庞大而惊讶。平日里,我们尚要珍惜一粒米、一叶菜,难道可以对亿万粒菽粟亿万滴甘露濡养出的万物之灵,掉以丝毫的轻心吗?
当我在博物馆里看到北京猿人窄小的额和前凸的吻时,我为人类原始时期的粗糙而黯然。他们精心打制出的石器,用今天的目光看来不过是极简单的玩具。如今很幼小的孩童,就能熟练地操纵语言,我们才意识到已经在进化之路上前进了多远。我们的头颅就是一部历史,无数祖先进步的痕迹储存于脑海深处。我们是一株亿万年苍老树干上最新萌发的绿叶,不单属于自身,更属于土地。人类的精神之火,是连绵不断的链条,作为精致的一环,我们否认了自身的重要,就是推卸了一种神圣的承诺。
回溯我们诞生的过程,两组生命基因的嵌合,更是充满了人所不能把握的偶然性。我们每一个个体,都是机遇的产物。
常常遥想,如果是另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就绝不会有今天的我……
即使是这一个男人和这一个女人,如果换了一个时辰相爱,也不会有此刻的我……
即使是这一个男人和这一个女人在这一个时辰,由于一片小小落叶或是清脆鸟啼的打搅,依然可能不会有如此的我……
一种令人怅然以至走入恐惧的想象,像雾霭一般不可避免地缓缓升起,模糊了我们的来路和去处,令人不得不断然打住思绪。
我们的生命,端坐于概率垒就的金字塔的顶端。面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们还有权利和资格说我不重要吗?
对于我们的父母,我们永远是不可重复的孤本。无论他们有多少儿女,我们都是独特的一个。
假如我不存在了,他们就空留一份慈爱,在风中蛛丝般飘荡。
假如我生了病,他们的心就会皱缩成石块,无数次向上苍祈祷我的康复,甚至愿灾痛以十倍的烈度降临于他们自身,以换取我的平安。
我的每一滴成功,都如同经过放大镜,进入他们的瞳孔,摄入他们心底。
假如我们先他们而去,他们的白发会从日出垂到日暮,他们的泪水会使太平洋为之涨潮。面对这无法承载的亲情,我们还敢说我不重要吗?
我们的记忆,同自己的伴侣紧密地缠绕在一处,像两种混淆于一碟的颜色,已无法分开。你原先是黄,我原先是蓝,我们共同的颜色是绿,绿得生机勃勃,绿得苍翠欲滴。失去了妻子的男人,胸口就缺少了生死攸关的肋骨,心房裸露着,随着每一阵轻风滴血。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就是齐斩斩折断的琴弦,每一根都在雨夜长久地自鸣……面对相濡以沫的同道,我们忍心说我不重要吗?
俯对我们的孩童,我们是至高至尊的惟一。我们是他们最初的宇宙,我们是深不可测的海洋。假如我们隐去,孩子就永失淳厚无双的血缘之爱,天倾东南,地陷西北,万劫不复。盘子破裂可以粘起,童年碎了,永不复原。伤口流血了,没有母亲的手为他包扎。面临抉择,没有父亲的智慧为他谋略……面对后代,我们有胆量说我不重要吗?
与朋友相处,多年的相知,使我们仅凭一个微蹙的眉尖、一次睫毛的抖动,就可以明了对方的心情。假如我不在了,就像计算机丢失了一份不曾复制的文件,他的记忆库里留下不可填补的黑洞。夜深人静时,手指在揿了几个电话键码后,骤然停住,那一串数字再也用不着默诵了。逢年过节时,她写下一沓沓的贺卡。轮到我的地址时,她闭上眼睛……许久之后,她将一张没有地址只有姓名的贺卡填好,在无人的风口将它焚化。
相交多年的密友,就如同沙漠中的古陶,摔碎一件就少一件,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成品。面对这般友情,我们还好意思说我不重要吗?
我很重要。
我对于我的工作我的事业,是不可或缺的主宰。我的独出心裁的创意,像鸽群一般在天空翱翔,只有我才捉得住它们的羽毛。我的设想像珍珠一般散落在海滩上,等待着我把它用金线串起。我的意志向前延伸,直到地平线消失的远方……没有人能替代我,就像我不能替代别人。我很重要。
我对自己小声说。我还不习惯嘹亮地宣布这一主张,我们在不重要中生活得太久了。我很重要。
我重复了一遍。声音放大了一点。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这种呼唤中猛烈地跳动。我很重要。
我终于大声地对世界这样宣布。片刻之后,我听到山岳和江海传来回声。
是的,我很重要。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有勇气这样说。我们的地位可能很卑微,我们的身分可能很渺小,但这丝毫不意味着我们不重要。
重要并不是伟大的同义词,它是心灵对生命的允诺。
人们常常从成就事业的角度,断定我们是否重要。但我要说,只要我们在时刻努力着,为光明在奋斗着,我们就是无比重要地生活着。
让我们昂起头,对着我们这颗美丽的星球上无数的生灵,响亮地宣布--
我很重要。
行使拒绝权
拒绝是一种权利,就像生存是一种权利。古人说,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这个“不为”,就是拒绝。人们常常以为拒绝是一种迫不得已的防卫,殊不知它更是一种主动的选择。
纵观我们的一生,选择拒绝的机会,实在比选择赞成的机会,要多得多。因为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要用惟一的生命成就一种事业,就需在千百条道路中寻觅仅有的花径。我们确定了“一”,就拒绝了九百九十九。拒绝如影随形,是我们一生不可拒绝的密友。
我们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拒绝之中,它出现的频率,远较我们想象得频繁。你穿起红色的衣服,就是拒绝了红色以外所有的衣服。
你今天上午选择了读书,就是拒绝了唱歌跳舞,拒绝了参观旅游,拒绝了与朋友的聊天,拒绝了和对手的谈判……拒绝了支配这段时间的其他种种可能。
你的午餐是馒头和炒菜,你的胃就等于庄严宣布同米饭、饺子、馅饼和各式各样的煲汤绝缘。无论你怎样逼迫它也是枉然,因为它容积有限。
你选择了律师这个职业,毫无疑问就等于拒绝了建筑师的头衔。也许一个世纪以前,同一块土地还可套种,精力过人的智慧者还可多方向出击,游刃有余。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任何一行都需从业者的全力以赴,除非你天分极高,否则兼做的最大可能性,是在两条战线功败垂成。
你认定了一个男人或是一个女人为终身伴侣,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世界上数以亿计的男人或女人,也许他们更坚毅更美丽,但拒绝就是取消,拒绝就是否决,拒绝使你一劳永逸,拒绝让你义无反顾,拒绝在给予你自由的同时,取缔了你更多的自由。拒绝是一条单航道,你开启了闸门,江河就奔涌而去,无法回头。
拒绝对我们如此重要,我们在拒绝中成长和奋进。如果你不会拒绝,你就无法成功地跨越生命。拒绝的实质是一种否定性的选择。
拒绝的时候,我们往往显得过于匆忙。
我们在有可能从容拒绝的日子里,胆怯而迟疑地挥霍了光阴。我们推迟拒绝,我们惧怕拒绝。我们把拒绝比作困境中的背水一战,只要有一分可能,就鸵鸟式地缩进沙砾。殊不知当我们选择拒绝的时候,更应该冷静和周全,更应有充分的时间分析利弊与后果。拒绝应该是慎重思虑之后一枚成熟的浆果,而不是强行捋下的酸葡萄。
拒绝的本质是一种丧失,它与温柔热烈的赞同相比,折射出冷峻的付出与掷地有声的清脆,更需要果决的判断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你拒绝了金钱,就将毕生扼守清贫。
你拒绝了享乐,就将布衣素食天涯苦旅。
你拒绝了父母,就可能成为飘零的小舟,孤悬海外。
你拒绝了师长,就可能被逐出师门,自生自灭。
你拒绝了一个强有力的男人的帮助,他可能反目为仇,在你的征程上布下道道激流险滩。
你拒绝了一个神通广大的女人的青睐,她可能笑里藏刀,在你意想不到的瞬间刺得你遍体鳞伤。
你拒绝上司,也许象征着与一个如花似锦的前程分道扬镳。
你拒绝了机遇,它永不再回头光顾你一眼,留下终身的遗憾任你咀嚼。
……
拒绝不像选择那样令人心情舒畅,它森严的外衣里裹着我们始料不及的风刀霜剑。像一种后劲很大的烈酒,在漫长的夜晚,使我们头痛目眩。
于是我们本能地惧怕拒绝。我们在无数应该说“不”的场合沉默,我们在理应拒绝的时刻延宕不决。我们推迟拒绝的那一刻,梦想拒绝的冰冷体积,会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缩小以至消失。
可惜这只是我们善良的愿望,真实的情境往往适得其反。我们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我们不得不拒绝。
不拒绝,那本该被拒绝的事物,就像菜花状的癌肿,蓬蓬勃勃地生长着,浸润着,侵袭我们的生命,一天比一天更加难以救治。
拒绝是苦,然而那是一时之苦,阵痛之后便是安宁。
不拒绝是忍,心字上面一把刀。忍是有限度的,到了忍无可忍的那一刻,贻误的是时间,收获的是更大的痛苦与麻烦。
拒绝是对一个人胆魄和心智的考验。
因为拒绝,我们将伤害一些人。这就像春风必将吹尽落红一样,有时是一种进行中的必然。如果我们始终不拒绝,我们就不会伤害别人,但是我们伤害了一个跟自己更亲密的人,那就是我们自己。
拒绝的味道,并不可口。当我们鼓起勇气拒绝以后,忧郁的惆怅伴随着我们,一种灵魂被挤压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
因为惧怕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我们有意无意地减少了拒绝。
在人生所有的决定里,拒绝是属于破坏而难以弥补的粉碎性行为。这一特质决定了我们在作出拒绝的时候,需要格外的镇定与慎重。
然而拒绝一旦作出,就像打破了的牛奶杯,再不会复原。它凝固在我们的脚步里,无论正确与否,都不必原地长久停留。
拒绝是没有过错的,该负责任的是我们在拒绝前作出的判断。
不必害怕拒绝,我们只需更周密的决断。
拒绝是一种删繁就简,拒绝是一种举重若轻。拒绝是一种大智若愚,拒绝是一种水落石出。
当利益像万花筒一般使你眼花缭乱之时,你会在混沌之中模糊了视线。尝试一下拒绝吧。
你依次拒绝那些自己最不喜欢的人和事,自己的真爱就像退潮时的礁岩,嶙峋地凸现出来,等待你的攀援。
当你抱怨时间像被无数餐刀分割的蛋糕,再也找不到属于你自己的那朵奶油花时,尝试一下拒绝。
你把所有可做可不做的事拒绝掉,时间就像湿毛巾里的水,一滴一滴地拧出来了。
当你发现生活中蕴涵着太多的苦恼,已经迫近一个人能够忍受的极限,情绪面临崩溃的边缘时,尝试一下拒绝吧。
你也许会发现,你以前不敢拒绝,是为了怕增添烦恼。但是恰恰相反,拒绝像一柄巨大的梳子,快速地理顺了杂乱无章的日子,使天空恢复明朗。
当你被陀螺般旋转的日子搅得耳鸣目眩,忘记了自己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时候,尝试一下拒绝吧。
你会惊讶地发觉自己从复杂的包装中清醒,唤起久已枯萎的童心,感叹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自然之子。拒绝犹如断臂,带有旧情不再的痛楚。
拒绝犹如狂飚突进,孕育天马横空的独行。
拒绝有时是一首挽歌,回荡袅袅的哀伤。
拒绝更是破釜沉舟的勇气,一种直面淋漓鲜血惨淡人生的气概。
拒绝也不可太多啊。假如什么都拒绝,就从根本上拒绝了每个人只有一次的辉煌生命。智慧地勇敢地行使拒绝权。
这是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利,这是我们意志之舟劈风斩浪的白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