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书。
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在雪地里奔跑着的哈桑,阿米尔被风筝线划伤的手和旧砖头上的棕色灯芯绒裤子;哈桑看着空中飞扬的蓝色风筝翘首张望。就像胡塞尼说的,这些画面像用手在墙上玩影子那样,它们扭曲着,混合着。就好像电影的快镜头,人影不断地飞逝而过。最后哈桑在光秃秃的桦树底下,紧紧攥着那只破损的蓝色风筝,咧着嘴对我笑:“为你,千千万万遍。”
我感到无法排解的悲伤;身体紧缩着,好像灵魂被人打了一个耳光般措手不及。
我想在那个时候阿米尔应该拍拍他的肩。如果是电影,这时候最好用长长的慢镜头拉出他们俩在晕黄的落日下面相视而笑,影子很长很长漫过忧伤——这样哈桑身上就不会有刺眼的石榴红污渍,哈米尔就不会用颤抖的手把作为自己生日礼物的昂贵手表放到哈桑的枕头底下,哈桑就不会眼噬着泪水离开。我希望会有这样一个圆满的结局,他们会像以前一样坐在山坡上望着刺眼的阳光把书摊在膝盖上讲故事;岑寂的山风像水一样流过。
阿米尔应该很后悔吧,他因为那个黄昏自己的怯懦失去了一个忠诚的朋友,一个情同手足的仆人;哈桑在追回蓝色风筝的时候应该很幸福吧,他的眼里阿米尔就是全世界,他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情。也许毕竟不同阶级的友谊是不会长久的;原本固若金汤的友情在一个夜晚崩塌瓦解,在消逝的天光中渐渐远去。
希望,友情,背叛,责任。这些零碎的词语相互穿插融合,无孔不入渗入我的心脏。
哈桑对阿米尔的真诚永远带着一种可悲的奴性,而阿米尔对于哈桑的友好也建立在主仆的关系上。就像《小王子》里面狐狸对小王子说的那样,“你驯服我,那我们就是朋友了。”也许哈桑离开阿米尔是对的,我笑。就算阿米尔没有陷害哈桑,他们的友情也回不到原来坐在树上晒太阳那样的无话不谈了。友情只要掺了杂质,哪怕只是一点,也会使整段感情腐烂变质。
第一次看到书名就想到了苏打绿的一句歌词——“天上风筝在天上飞,地上人儿在地上追。”一种莫名的失落感,让我觉得这个风筝似乎那么遥远,怎么追也追不到。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总有很多话堵在心里,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窗户外面有大片大片的阴影堆积在苍青色的水泥地上,一群黑色的鸟从天空的下游溯迎而上。我用手柱着下巴,看黑色窗棂外面若隐若现的风筝,是那种张牙舞爪的款式,让我突然想起很久没有放风筝了。
“我爱他胜过仍何人”,他说,“我只想告诉他们,我就是草丛里的毒蛇,湖底的鬼怪;我不配他作出的牺牲,我是撒谎蛋,我是骗子,我是小偷;我几乎就要说出来。”哈米尔绝望的想着,看着哈桑承认是自己偷走了他的手表,感到自责厌恶又无能为力。哈米尔或许是一个自私而又恶劣的小孩,他做的一切诬赖和谎话只不过是为了逃避,他不敢面对为他牺牲了这么多的哈桑,只想要绞尽脑汁地赶走他的朋友。
“要继续生活;要遗忘,要将过去一笔勾销。从头来过;我想要重新呼吸。”他的语气应该会带有无可挽回的恒然和解脱。实际上童年的噩梦一直缠绕着他整整二十年,那个黄昏的场景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多年的愧疚和仓皇让她无法入睡。那件事就像一个被不断揉搓的伤口,在时间里溃烂着。
我感到有些莫名的心悸。希望时间可以治愈任何伤口;尽管实际上上帝总是不尽人意。连空气都显得颓废苍白,混合着绝望的腥热味道。但最后他们还是像两条不同河道的河流般不动声色地相遇了,哈桑还是一样的真诚善良,只是被生活磨砺变得失去了棱角,变得有些怯懦,不敢掏心掏肺推心置腹。哈米尔也想要为哈桑做些什么,翘首仰望那只在树顶高高之上飘摇的断线风筝,“你想要我追那只风筝给你吗?”他的喉结吞咽着上下蠕动,风撩起他的头发。我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一个微笑。
哈米尔在一群尖叫的孩子中奔跑,风像柔软的水拂过他的脸庞。他站在树下翘首仰望,脸上挂着一个像潘杰希尔大峡谷那样大大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