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湖的荷,快要在蜀地的秋里枯干了吧?若在时光缱绻的午后下一点儿雨,它们就痴痴傻傻地站在那里,静静听起雨来。你会蹲在长桥旁的柳树下,等着与一尾白鱼偶遇吗?
我还未问起你。但我的确曾在长桥旁的柳树下等着——不是与一尾白鱼,而是与你——偶遇。水面飘来的那片莲瓣,如一只小小的船,跌跌撞撞地在湖面航行。它自然不知道,这一跌一撞之间,却溜走了二十年的光阴。是啊,二十年的悲欢,留在过往的每个脚印,我们终会一起老去。
那是明远湖的荷花最绚烂的时节。洲屿风荷的对面,是成片的木瓜和海棠。你还会再摘一颗,尝尝海棠的苦涩吗?我摘下了木瓜,却无琼琚相赠。时至今日,方才想起也许可以送你一眼蓝波,即使未曾比得琼瑰玉佩。
秋雨,注定要来的。你说,蜀地只有无尽冻雨和没有雪的冬日。那何不让我们重回大梁山下,再来捡拾一回散落的松果?那里的空山密林,正堆着皑皑白雪,印着我们的足迹。
空山不见人,只你我两个踏雪而行。林子里有鸟飞过,惊落一竿残雪。雪上歪歪扭扭的文字,是呱呱坠地的我们涂画的天书,一如先民刻在石头上的岩画,蕴藏着我们试图战胜湮灭的时间的热情。不愿忘记,我们依然执着如初。那些歌唱的岁月,怎能凭一句“相忘于江湖”而冰消雪解?
山梨在冰雪中冻得久了。我爬上那棵树,阳光之下忽然出现飘雪。四季轮回之间它们忘了秋的终结,竟然等来了冬日的雪夜。放不下吗?羁留太长,执着之余还是保留一份淡然吧。那远去了的,自然希望此去无声、彼时无意。放下吧,记取昔年足矣,又何需独自啃食那些伤感的字眼?
秋阴不散,霜华未远,明远湖的枯荷会陷入更深的秋天。黄昏时分,夜色从湖水中升腾起来,会有一轮圆月沉入湖心映照枯荷吗?我想会的,即使难现荷塘月色的风雅,月亮也不会抛弃每一个仰望星空的孩子。
那晚的露台在深夜凝结露水,我看到那颗最亮的星落进了你的眼睛。于是你转身写下诗篇。风中有飘渺的铃铛声,我们就躺在星空下,此时的我期待着一幕永夜。
我又拾起你的诗篇,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里咏唱。那预先设定的句读失了效,我不能顺畅地念完。这是何年的萧瑟啊?我们竟难再追忆,明远湖的荷是枯是荣我本不得而知,毕竟明远湖与我明明很远。
但我记得那池绚烂的荷花,也愿揣测秋天的枯荷。记取只需记取,揣测只需揣测,果实应在秋天掉落。
明远枯荷的梦已然醒来,心头浮现一个风声婉转的句子:梦中形同陌路的我们,醒来依然那么亲密无间。
(原创作者:南山秋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