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叔昨晚又梦见立秋了。梦里梦外,王九叔心中的立秋还是二十时的样子:微黄的长发飘在肩上,额头自然卷曲着的几弯刘海书写着立秋的美丽和青春的朝气。柳叶长眉宛若天上的弦月,玲珑的明眸和樱唇多情又充满诗书的味道。
立秋是西安来的知青。那年,王九叔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的他就当上了生产队队长。虽然是贫下中农推荐上的高中,王九叔的成绩从来没低过前十。后来,因为爷爷曾当过旧社会的警察,出身贫农家庭的他才被取消了推荐上大学的资格。
立秋和同来的两个女知青是王九叔开着手扶拖拉机从镇上接回来的。当他和立秋的眼光第一次触碰的时候,就被这股火辣炽热的光焰折服。在几个陌生的姑娘面前,他这个一队之长倒显得有些羞赧。
王九叔第一次走进立秋的房间是在秋天。那天,立秋因为感冒两天没有上工了。九叔进去的时候,立秋躺在床上,那个叫秋菊的知青陪着。刚才在里面答应他的就是秋菊。因为发着高烧立秋的脸庞红的就像三月的桃花。看见九叔进来,立秋挣了几挣,还是没有坐起来。立秋病的这么严重是他没有想到的。九叔赶紧喊来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后来,九叔让秋菊给立秋捎了好几回他娘煮的鸡蛋。鸡蛋是他娘给的。娘说:人家城里娃离了娘大到咱这里来帮咱种地,咱不能亏了人家娃娃,不能让人家娃娃受可怜。
病愈后,立秋成了队里的记工员。立秋开始叫九叔“九哥”。九叔和立秋接触的机会自然就多了。晚上一起去外村看露天电影,看村里文艺宣传队的演出。月光下,九叔开始了和异性的第一次拉手;小河边,九叔和立秋都把初吻给了对方。九叔和立秋开始了起初就注定没有结局的恋爱。
立秋离开的时候也是在秋天。三年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立秋走的那天,九叔没有送她。九叔把自己在屋里关了三天,之后一切照旧,只是九叔话少了。日子还是慢慢腾腾的日子吆!九叔知道立秋的根在城里,她不属于乡村。三年一梦,九叔试着忘记立秋。
立秋走后的第二年,九叔娶了邻村的荞麦。说起荞麦,那可是十里八村闻名的的美女。荞麦的美和立秋不同。立秋的美,美的靓丽,如十五的月亮皎洁无暇。荞麦的美,美在质朴无华,小麦色的皮肤接着乡村的地气。美倒在其次,干农活操持家务真的是行家里手。因为家里穷,是九叔他爹花了高价财礼才定下的。
无论王九叔多么喜欢立秋都无法否认荞麦的漂亮、能干和优秀。婚后,九叔和九婶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繁重劳动中开启了喜旺和李双双式的先结婚后恋爱的婚姻模式。此后,九叔把立秋关进了心里并上了一把锁。当后来九婶问他为什么新婚的前两夜不脱线裤时,九叔的脸总是憋的通红。
四十多年过去了,九叔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荞麦,他的日子会过成怎样一种窝囊样子。如果没有荞麦,九二年翻砂厂倒闭,欠下十万元债务的他很难走出困境;如果没有荞麦的精心照料,他半身不遂的老娘怎能活到一百零一岁。
九叔以为他完全彻底忘了立秋。但是自从荞麦婶离开后,立秋的影子总是时不时浮现在他的脑海,或者走进他的梦里和荞麦婶的影子交替出现。立秋现在也是七十岁的人了。王九叔有时在心里想象立秋中老年的样子,却总是想象不出来,努力的想象着,想着想着,立秋自然卷曲着的刘海下的脸庞就变成了九婶荞麦。
又到了晚上十点了,刚和上海的儿子通了电话。王九叔又拿出九婶年轻时的照片。他在想:他是不是该向九婶忏悔呢?荞麦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应该不会怪他时常想立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