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带了一脉河流,来这里,和她一起流浪。
她说,我的河流里布满泥沼,早已深陷,希望你能一边流浪一边自拔。
他说,既然来了,就不准备回还,用一生一世来陪你。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泪珠又滚落满脸,满衣襟。
她总想把光明带给自己,带给所爱的人,但她却不经意地又把黑暗带向黑暗。把风雪带向风雪。她把凛冽藏在秋日的微风里,她以为这样就会看到累累希望。
他来的时候,一线希望正垂挂在龟裂的天空。她正从那一抹希望里等待希望。
他说带了一脉河流来这里与她一起流浪。这里,难道会是他所寻的远离喧嚣又安静的终极所在吗?
她报以晚霞般极尽落寞的微笑。她报以微笑,是因为她知道他会还她以骇浪。
他日日拿着泥锄翻种土地,他说这里的土地都要重新布置,要种植就种植快乐,种植幸福,种植涟漪缱绻,种植妩媚缠绵。
他把这片荒芜已久的土地上的浑身带满忧伤的杂草连根拔去,那些携带落寞,寂寥,憔悴的高大的乔木他也一并毫不留情地用锯子一锯一锯地锯掉。
此刻,她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良田美景是光秃秃又落满布景的红色泥土,肥沃而充实,洁净而妩媚。
他说,他既然来了,就要让这片土地重新繁花似锦,鲜艳夺目,他要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处角落都种满光明,日日阳光普照。
她想象他的话,似乎就出现了她喜欢的光景,那些日日缠绕她的影像就真的在她那些干涸而苦涩的河流里哗哗流淌着,络绎不绝。
她说:你怎么不留一点忧伤来点缀忧伤?
他说:即使要留,也要留下最美的会开出蓝色花朵的忧伤,可惜你这里没有,需要重新种植。
她微微含笑着,用她的眸子盯着他的眸子,不言不语,跟在他身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栖。
他将兰花种在石缝里,玫瑰种在堤坎上,荷花种植的地方是一汪水塘。
他说,荷花一定要清水来养护,才妖艳。
他又把梅花和修竹种植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以展示幸福的高洁所在,那些水稻,高粱,小麦,玉米,花生,火龙果,桃子,都被安置在能够使其蓬勃茁壮的地方。
她在山坡上俯瞰自己的田地,花朵鲜艳,颜色斑斓,树木丛生,高大蓬勃,水果颖美,粮食颗粒饱满,一片丰收在望的景象。
原来,这些光景得靠他来布置?她还以为自己靠自己就可以种植良田万顷,就可以随心所欲想耕织快乐就耕织快乐,想耕织忧伤就耕织忧伤,想播种流浪就播种流浪。
没曾想,所有这些设计都要来自于他的设计,来自那个远道而来的念了她整整十五年的男子。
这需要什么情怀啊?她问自己。
这需要多少耐力啊?她问自己。
这需要怎样的胸襟才可以包容她的辗转迁徙,毫无目的的挥霍啊?她问自己。
她没有想到,原来爱情也可以这么伟大。
那个晚夏,她就真的看到了原野里一望无际的深蓝色花朵。
她在那片土地上,一边奔跑一边欢笑。
这是她的日子吗?她有这样的日子吗?她经受得住这样日子的烈烈拥抱吗?
怎么可以这般诗情画意?这诗情画意的美怎么可以来得如此不经意啊?
他说他种下这些深蓝色花朵不仅代表忧伤也代表流浪。原来流浪也可以这麽美!原来流浪都可以这麽美吗!
她曾经想过流浪的日子,想背着包经过河流小溪,名山大川,寺庙和人烟,经过桥梁沟壑,寻找一片不冒炊烟的地方独自忧伤,过完剩余的岁月,在她还没有来得及真正从原地出发的时候,他来了,背着背包,带着光明和烈焰奔跑而来。
他来了,把她沉沉的土壤里那些坎坷,那些不经意间染上的寂寞和寥落,忧伤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她本以为,这世间的忧伤重重叠叠,倾其一生也无法抵达忧伤的尽头。
他来到这里,他除了帮她种植流浪,还帮她植入着光明和嘹亮,一种愈加澎湃,磅礴,厚重,炽烈的幸福。
这些忧伤之地啊,现在已经转变成为荣耀,她要在他的扶持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栖,她要在夏日撑着伞,秋日提着框,冬日踩着雪橇,春日挎着花篮,一边小小地流浪,一边采撷那些带着蜿蜒气质,磅礴的厚重的澎湃的炽烈的充满喜悦的忧伤的蓝色花朵。
他的流浪有尽头吗?如若他真的到了厌倦流浪的时候,他会以什么姿态携带她一起在此地继续流浪?是想让她尽情地享受这流浪之美?还是想放纵她独自去品尝流浪?以倾城的姿态,还是以一个女子最风华绝代的姿态在他为她规划的土地上流浪到她也完全厌倦为止?
她说她感谢他赐予她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富裕之美。
她说,从此,就可以以一种安然的姿态只闻朝夕之美。以一个流浪者的安然姿态与他一起渡这繁华的清浅,渡这朝夕的浓暖。
从此,她不再惧流浪,他和她会一边行走一边耕耘,她陪他铲除她那些不怀好意的抑郁的杂草,她陪他植种布满光明的善良的带着缱绻旖旎又婆娑又缠绵的幸福之花。
019-08-14于北京密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