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开五月的清晨,南郊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泥土和青禾生长的气息,就如同提神的丹丸一般让人意爽和着迷。展开慵懒的臂膀,祛除惺忪的睡意,推开书房的窗户,透一透这封闭在室内呼吸了一宿的空气。忽而一个馥郁熟稔的味道合着晨曦的光华自窗鱼贯而入,投送在我的鼻息。“是槐花香”,我兴奋的神经立即被唤醒,寻香而觅,依着四楼的高度沿俯瞰的视线逐渐下寻,终于在楼后对过的院落里,我发现一树槐花正恣意、大度、寂寞地开放着,那细腻、独特、带着牵绊的馨香,无声地弥漫在这片有限的天地。四围的毛杨已是浓荫匝地,这一树素洁如雪的洋槐花浮于绿叶之中,就是旧时典雅的中式旗袍上刺绣点缀的素花一般,处俗而又超俗,缀满在枝端……
人间四月芳菲尽,五月槐香正荼时。五月,是一个多情的季节。因为有了槐花,她便承载着太多、太厚、太重的情爱。在我的记忆中最难忘和最盛情的槐花,莫过于儿时的印象。是那水库岸旁的山坡上,满山的槐树,一到五月,便把花事着手操办得朴实而隆重,那一串串,一嘟嘟的槐花,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涂满了整个山头,不声不响,素洁无华。在百花争相斗艳逝离后,槐花便自告奋勇地登台,默默地为晚春谢幕收场,没有张扬,也不求赞赏,只为在春天里奉献自己的甘甜和馨香,便无声而寂寞地开放着,退却红台,谢去雷掌,平常得独像默默劳作的母亲一般,不浮不躁、不争不抢,不卑不亢,远离浮华,安心于平凡和朴实,一心随和地为着家人和他人奉献着自己。五月,她又是一个让世人敬重的季节。那是被世人赋予了神圣而伟大母爱的特殊日子——“母亲节”。于是,天使便按天意在这里注入了母爱的大度、随和、伟岸和无私的精神内涵。如此这般,槐花和母爱便被历史用千载难得的机缘融合在了一起。你看,那绵绵铺设在平地、丘岗、山谷的树树白素,厚重、亘古得如同母爱一般,承托着坠坠欲垂的素洁花束,彰显着母爱承重和朴实的完美聚合。
槐花如霰,一如祖母那蜡黄的回忆一样沉重,带着模糊而绵长的记忆从苦难的岁月中走来,缀满枝头的白色花冠里,每一颗都被打上了伤痛的烙印。祖母子女多,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岁月中,生活压力无疑如同肩负着大山般的沉重,为了养活这个个面黄肌瘦得如同非洲难民般孩子们,祖母挖过野菜、要过饭,就连冬天烂掉在山地里味苦得难以下咽的冻红薯,她都吃过。在那些青黄不接的岁月,老家院内的数株洋槐也就成为了举家活命的依靠。靠着槐花,父亲、姑姑、叔叔姊妹六人才得以活撑过来,只有最小的一对小姑和小叔因为过于饥饿被中途夭折,提起这些,祖母的眼中的泪花花,总是如那满树槐花瓣落般地倾下。
槐花如霜,亦如母亲那斑驳的鬓发一般可敬。母亲是平凡的,平凡得如同这株淳朴的槐树一般。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忙碌不停,每天都是日出而作,夜深不息,为了家和子女从不言劳幸,也不做叹息,默默承受着那生活的重荷,无声无息地奉献着自己,毫无报酬,没有索取,多像这满株的槐花一般,素容陋装、无乞无求、却又安静地撒香播馨。
昨日,母亲在没有联系的情况下,只自从乡下来城里看看小孙子,进门时一手提着自种的青菜,一手挎着新烙的煎饼,突然出现在面前,她那佝偻的背弓又比以前弯下了许多,花白的头发亦是十之有九。我心目中曾经最美丽的母亲啊,是何时被操劳榨干了青春的容颜,又是在何时被时光噬去了满头曾有的青丝,望着亦如这五月槐花般的可敬的母亲,我不知是哽咽而无言,还是无言而哽咽,在母爱的博大和无私里,我就是树上享受在母亲萌阴庇护里那不谙情事,无忧无虑的鸟雀一般。母亲啊!没有你,哪有我们今天多彩的生命华章!
槐花如雪,便如妻子那素洁的性格一般可爱。槐花开得无声,素容的花蕊总是在安静中绽放,馨香里裹着朴实的因子,活脱一个淡淡生活的女子。就是妻子一般的谦和、勤劳、不肆张扬。看到妻子默默地爱我、爱家、爱孩子,不为世事纷扰,不为繁华所动,想必这世间女子在成为母亲之后,便怀就了这槐花的性情。少一份浮躁,多了几份稳重,少了一些争强,又多了些许责任。这也许就是母爱的魅力所在吧!不要姹紫和嫣红,不求锦缎和繁华,从平凡中去自我超脱,默默地倾吐馨香,以谐和和感化把这方寸空间装扮得如此舒适而典雅。其实素洁不是简单,陋白才是大方,槐花如妻,妻亦如槐花。
槐香的五月里,季节和槐花共同倾注和演绎着整个人类母爱的世代轮回,呈现了女性生命里最精彩的华章。我爱槐香的五月,她有如母爱的博大,我爱五月的槐香,她亦如博大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