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蛋,在我们河南老家被称为变蛋。其制作方法很简单,用斤把石灰,草木灰及少许蒸馒头所用的面碱等用水搅拌,然后将生鸡蛋放里面滚动,直到鸡蛋表面的石灰浆粘均匀,捞出之后将鸡蛋放到锯末中滚动,表面锯末亦均匀为止,算是一个工序。
之后将所有经过这样处理的鸡蛋全部放到一个桶或箱子里,密封一个星期之后,打开箱子,这时松花蛋就成了。剥开一个做好的松花蛋,放在掌心,蛋清晶莹剔透,蛋黄是一种柔嫩嫩的黄,忍不住,轻轻咬上一口,蛋清在牙与牙之间发出一点声音,脆脆的,很是有趣。但我独爱蛋黄,每吃蛋黄的时候,嘴里面会散发出一股香味,不浓烈,也不寡淡,恰倒好处。
从鸡蛋到松花蛋,不经蒸与煮,仅需以上几道工序,7天之后剥开即食,可能这也是老家中松花蛋叫变蛋的原因!
我家在农村,每年收割麦子的时候,变蛋是必备之物。烈日当头,三两个变蛋,一两瓶啤酒,多少疲惫也就抛到脑后去了。当然,我们农村人也没有那么多矫情。
小的时候家里穷,只有参加劳动,才能享受到变蛋的美味。而我长的瘦弱不堪,恨不得连拿镰刀的力气也没有,自然是没有分享美味的机会了。但这并不是难题,我会在每个假期给自己创造机会。
比如,帮家长换把镰刀,或烧点开水,也能换点美味。老实说,那么小的小人人,提一个大水壶,确实是件艰巨的任务,可我从来都不曾感觉到重。直到现在我能记下的也是提水之后,手拿变蛋,反复把玩,最后才一点一点的吃掉的那种幸福。
这样的记忆大概持续到99年,之后我就离开了家到郑州求学,收割麦子的场景也见得少了。倒是偶尔在街头能看到卖有变蛋,买三两个,竟再也吃不出儿时那样的味道了。
之后,04年我在北京参加了工作,当时,妈妈身体很不好,在老家又缺少照顾,不得已我回老家把她接到北京。不过,没过多久,老妈就开始想吃变蛋了。似乎变蛋与我们河南人有种难以割舍的情怀。
刚来北京时,老妈看什么希奇的很,慢慢的竟开始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后来,老妈开始试着做了几回变蛋用以打发时间。不过,总是以失败告终。起初的热情也没有了,生活似乎也开始变得很无聊起来。
我经不起老妈再三说,就请了假带老妈回趟老家,找到一家做变蛋的亲戚家请教,人家倒爽快的很,一口就应下了。从此,翻开了我们自己亲手做变蛋的新的一页。
事实上,做变蛋比想象中要遇到的困难多得多。当然这都是我们经历了一次次失败后总结出来的:比如说石灰需要什么颜色的石灰;面碱需要什么牌子的;草木灰需要烧到什么程度等,这都是有要求的。记得,当时为了买到合适的面碱,我到天津一趟,后来又找到那个公司在北京的仓库,终于买了一袋子打的回家。大概那袋子普通的面碱共花掉400多块。
好在经过我们多方努力,一桶黄灿灿的变蛋最终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当第一桶变蛋呈现在我们面前时,老妈竟然从来都没有那么开心过。我们给邻居挨家送了几个,让大家品尝一下。之后,老妈就开始了她在路边卖变蛋的生涯。
每天下午,大概5点以后,她装满一脸盆的变蛋,慢步走到市场上。有时,中间还要歇上几回。最后她把变蛋放到卖菜人的车子旁边,她从不懂得吆喝,就那样看着过往来人。
那天大概卖了10几块钱,到家之后,老妈将零钱一张张捋顺了,递给我说“以后再买鸡蛋就用这钱买”,那语气,似乎是她开始了一项伟大的事业。之后她又拿出一个新本子,很认真的写下日期,写下当天所卖金额。以后每天除了下雨,她从不在家呆着,卖变蛋,捋顺钱,记帐,就是她最充实的生活。
每下班时,我也会在路边陪老妈卖一会,周末时,我端着盆子到了目的地后,我就在旁边看来来往往的人,那时已经有很多人都和老妈熟悉了,见了面总会说上几句话。
我是个不争气的家伙,尽管总想让爸妈过上幸福的生活,却无能为力。有时总会伤感、绝望一阵子,好在老妈比较乐观,总会安慰我说“日子总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慢慢不就都好了不是?”
她同时也不忘说一下她的变蛋“你看就像是做变蛋,不也做好了嘛?第一次只卖10几块钱,现在每天都能卖7,80,100了”。说这话的时候,老妈的本子已经密密麻麻的记满了帐,我也记不清楚给老妈买过多少筐鸡蛋了。
这些我都没有用心记过,我只记得有时我打电话给卖鸡蛋的来让给送,晚上老妈很仔细的称各种料的分量,然后拌料,我帮忙滚,仅此而已。
到后来老妈病重时,我惊奇的发现,100斤的面碱,竟然用下去了快1半。那时,老妈格外怕我把剩下的面碱给处理了,她反复给我说千万要把面碱包装好,等她好了,还要接着做呢。
谁能想到以后竟成了最后!
近段时间,老爸心血来潮,竟也想做变蛋起来。我买来一箱鸡蛋,周末的时候,我们一起做了一桶,做之前,老爸已经跟街坊邻居说了变蛋的好处,结果到第7天的时候,打开桶一看,鸡蛋竟然都坏了,他的内心很是不爽。
不过很快,他静下心来思考做坏的原因,把原因前后筛除了一遍之后,做了第二桶,谁曾想第二桶又以失败告终。老爸竟然发扬起决不放弃的劲头,开始做了第三桶,第三桶同样失败。这时我已经不只是郁闷的问题了,开始强烈反对,谁知老爸还知道采取曲线做鸡蛋的策略,他改为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做。
出乎意料的是,最后一桶竟成了。他将做好的变蛋装到盆子里,端到街上去卖,一下午也能卖十几块钱。于是我们又开始变得自信起来。我抽时间到市场上又买回一筐鸡蛋。
哎,谁想昨天打开那一桶发现又是坏的,老爸神情沮丧的很,我倒没有了起初心里的那份不满了。这事被同学听到,好朋友说,这太幽默了,似乎像个笑话。但如今,在我想起来却是暖暖的,谁能在某个下午或某个周末陪同父母做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无关金钱,只是一边是父母,一边是我,那么近的距离,抬头就能看到彼此在忙碌的身影,静静的,哪怕不说一句话,这不也是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