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家乡十余年,听说我要回家探亲,亲戚们纷纷打电话,希望带点新疆特产回去,有吃的有用的、也有穿的。
可是姑姑让我带的东西,让人很纳闷:带一双42码的军用翻毛皮鞋给姑父,可姑父病逝已有五年了;而且姑父生前我曾邮过一双41友的皮鞋,他回信说很合脚;理我奇怪的是姑姑竟然为这件前前后后打了三次电话,一再叮咚,鞋子一定要是42码的。
对于一个刚近老年就丧偶的亲人,我不想把事情办砸,就打电话问母亲。
母亲不无伤感的说:“你姑父走的时候,你姑姑怕他在那边冷,受冻,就连夜赶织了一双厚厚的毛袜,那可是一针一线地织出来的,第二天,袜子织完了,头发也白了一半。可能是他穿厚毛袜走的,所以要穿大一号的鞋子才合脚吧。”
其实姑姑这么念着姑父,全家人都可以理解。
姑父是姑姑的第二个丈夫,比姑姑小五岁。她嫁给他时,已经是青年丧夫,还带着一儿一女,大的才3岁,小的才1岁。姑父家因为穷,娶不起媳妇。所以他娶了带着一儿一女的姑姑,就像得了宝贝一样。后来,他们又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日子清苦,但其乐融融。
为了养活这个大家,姑父长年累月下井挑煤,不要命的透支身体。用自己的肩膀挑着全家的日子,维持这个艰苦的家。
等到儿女们长大,他已经衰老,但他在姑姑面前却是处处装强。50多岁的人了,有时还瞒着姑姑一家人下井干活。
不幸来临时,全家浑然不知。那年姑姑60岁。一次下完井回家吃饭时,姑父忽然身子滑向桌底下,不省人事。待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断了气。医生说,姑父是“过劳死”。
可是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姑父出现了“回光返照”,把他最担心的事办完了才咽的气。
他拉着姑姑的手,流着眼泪说,“老婆子,我恐怕不行了,本来想在走之前,给你多留点养老钱防防,可我只为你准备了二千元钱,哎,有点少了。”
回到老家,我特意陪着姑姑去看姑父。
姑姑将那双簇新的翻毛皮鞋点燃,一点一点地烧,用她那双满是皱纹的手,细心地拨着火,以使烧得更充分、更快。毛皮和橡胶燃烧而产生的刺鼻的味道发散在空气中,令人窒息,姑姑全然不觉。
最后,送给爱人的礼物,只剩下一点点灰,风一吹,便也灰飞烟灭,仿佛到了该去的地方。
听母亲说,姑父给姑姑留的那两千元钱,姑姑众来没有动过,一直珍藏着,只是姑父去世的忌日才打开,默默地看一天。
儿女们都很孝顺,农村的日子再穷,儿女们从没有去打过这两千元钱的主意。因为他们知道,这两千元钱所承载的爱远远不只这两千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