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奶奶家与小卖铺之间紧隔一条小河,河上面是用一根又细又长的树杆支起来的独木桥。而每回我哭着喊着要吃零食的时候,奶奶都会背着我过独木桥到对面的小卖铺。上桥之前,奶奶会停下来,然后望向那条需要绕远的路,然后回过头来跟我讲:你要抱紧哦,不许动哦。紧接着,奶奶明显地加快步伐,自如的走过令我胆战心惊的独木桥。幼年的我感到好恐怖,好紧张,记忆里那又是一条好宽的河流。我趴在奶奶的背上,不敢向下看,闭着眼,黑暗中,听到的是树叶间的摩擦声,水流声,蝉鸣,还有我的心跳……
印象里,儿时的几个晚上,我会叫醒奶奶陪我去厕所,也许是怕我掉进粪池,奶奶把我领到院外的一个粪堆旁,然后拔光周围的杂草对我说:这回好了,不扎屁股。说完便坐在我对面的红砖上看着我。乡村的夜晚,只有月光和奶奶手里的电棒发出微弱的光点,我披着奶奶的花棉袄,接过电棒,对着天空不断开关,打开时,那道通天的光束格外遥远,关掉后,星空静静的,浪漫的。这是在城市里所看不到的,这一处的记忆被我改动后放在了毕业创作里。直到我被瑟瑟凉风吹得打了冷战才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蹲了有多久。奶奶没有出声,我打开手电指向奶奶,她还是坐在那块红砖上,披着大衣,靠在身后的电线杆,眼睛模糊地闭上,张开,闭上,又张开……
奶奶是在2013年9月去世的,让人感到疑惑的是奶奶驼背的身躯却平平地躺在棺材里。后来朋友跟我说:那是回光返照了。直到我抱着遗像坐上灵车,看见前面汽车玻璃上的那页白纸,才知道奶奶已经88岁了,愧疚、自责油然而生。
我与奶奶共度的时光很少,我独自坐在奶奶的炕头上,屋子里空荡荡的,人真的是直到失去,那些不经意的记忆才会一一浮现,就连总因为赡养老人的问题而和父亲吵架的母亲,也悄悄走到我身边,看着奶奶的遗像对我说:哎,我怎么那么想你奶呢?
此刻,初秋的阳光泛起一丝凄凉,汽车行驶在村子里,车轮和雨后的泥土交织在一起,发出和稀泥的响声,路过那条小河,我停了下来,如今河水早已枯干,里面杂草丛生,几只野狗在里面捡食垃圾。独木桥不见了,也没有人会再跨过这条枯河,奇怪的是这条河好窄,窄到一个成年人三步就可以跨到对岸。然而这条河又好宽,宽到二十年后的我,还会听到那条独木桥下的流水声,桥上空树叶间的摩擦声与蝉鸣,还有我,和奶奶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