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哭的时候,你应该相信,世间有人在比你更痛;当你痛的时候,你应该庆幸,至少你还活着,活着不需要定义伟大不伟大,对生命本真的延续、对命运的坦然相待、对所有突兀的平静淡然就是伟大。
他是我的小叔,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七十年代末出生,九十年代的大专生。父母均在八十年代去世,有一个哥,亲哥,从不把他当人看。还好,有一个好心的叔叔收养了他,拉拉扯扯受苦受累把他抚养成人,并借钱或是卖地供他读完大学。
大学毕业后,同学们都走上了工作岗位,他却没有分配到工作。回到家,叔叔没有抱怨他,他也没有气馁,好像上天这样的安排对他们说只是习以为常,无可是非。他们同样艰辛劳作,同样继续平淡简单的生活。
这不是不公,也不是考验,有些东西看淡最好,盲目的挣扎只是飞蛾扑火作茧自缚。他告诉他叔叔:"上天既然没有为他准备好免费的午餐,辛辛苦苦这些年不可能白废,天无绝人之路,他想出去闯一闯。"小小叔二话没说,当天把牛卖了,督促他收拾行准备好出发。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天空,陌生的街道陌生的面孔,小叔背着军绿色的单调土气的行囊,一双解放鞋,走街串巷,像一个流浪儿,在人潮人海中穿行。
路在脚下,路在前方,造纸厂、广告商、服装厂、酒店等应聘失败后,他不灰心也不丧气,依然背起行囊,继续心中的路。
如果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该多好,可惜冥冥之中有这种轮回。在"流浪"的夜晚中,小叔几乎是没有白昼和夜晚之分的。那一个个难耐的晚上,他反复摸着衣袋,想去找旅馆,只是每一次走几步他又退回来。"现在不是该去的时候,桥脚和地下通道都可宿一晚。"他无奈的告诉自己。
东奔西走寻寻觅觅了十多天,他在一家民办学校落下了脚跟。几百元的工资的啊!他没有抱怨,而且一停脚就停了两年。他认为做老师光荣,神圣,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泼洒为国家培育栋梁培育建设社会主义的接班人累得苦得也值得。他生命更具激情。
这两年中,他与叔叔渐渐还完了债,生活也越渐变好。眼看幸福日子即将来临,命运不论不理向他叔叔捅了一刀--胃癌晚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情未到伤心处。小叔含着泪花,整日整夜默默坐在他叔叔跟前,听他长吁短叹,听他苦苦哀叫,眼睁睁看着他受尽磨难气息奄奄命绝红尘。
办完叔叔的丧事后,小叔带着繁复凝重的心情继续生活。这次,他没让自己坦然看开一切,从容淡定地面对生活。他恨命运,恨这种不公的安排--叔叔没有结婚,没有子女,让他连报答的机会没有。千古一憾像刀一样插在他心窝,让他时时心如刀绞泪流不绝。
回到学校上课,看着小朋友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他一边努力掩饰悲伤,一边努力振作。无奈,痛的根源在心底,他越想抑制自己越是情不能自禁。好几次课堂上,上着上着忽然就戛然而止,弄得大家莫名其妙,不知所措。但是,一次莫名其妙可以,反反复复的莫名其妙又得不到解释就不可原谅了。学生们联名上书告知学校领导,学校领导找小叔谈话,允许他请假回家休息调整。
回到家,那个已失去温暖关爱如今凄凉冰冷的家,往事像放电影重新上映,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一声声在他耳畔萦回。他又看见他叔叔在躬身劳作,在谆谆教导,在苦苦挣扎,在哀叫悲吟。他叫叔叔,叔叔没答应,于是他大喊,叔叔还是没答应。他认为叔叔还在屋里,像疯了一样,一会喊一会儿叫。村里的人听见有人在鬼哭狼嚎,一个个走来,像看戏一样悠闲地围着那破屋,面无表情,漠不关心。倒是小叔的哥哥抖擞着筋骨站出来说了一句话:"这个家伙肯定是疯了。"疯了!众人一阵寒暄,稀稀落落散去。
第二天,村里无声无息的,没有人看见小叔也没有人提起小叔,好像他也被人们忘却。
第三天,村里出现了一个怪人,遇见谁都叫叔叔。叔叔,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