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池沉寂着的水,墨绿的藻萍覆盖了,还没有被寒冷袭击的暗流。我不知道水底是不是有歇息的小鱼、虾米、螺蛳和泥鳅?说起泥鳅,我知道泥鳅喜欢浑浊,特别是那种见不到底的水,他们可以生存的很好。自然,因为水藻的覆盖,我见不到水底,也因为水面浑然不动,我无法揣测目之不及的那一端。
这在秋天,是常态。秋天的池塘固执地陷入了悲凉,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凝滞。除了凝滞,依然会有一些生机。这样的生机并没有多大的动静,比如芦苇上的蜻蜓、水草上的小虫、残荷上的飞鸟,还有调皮孩子扔进水中的石块。这样的动静可以生出事端,你一定害怕突然被干扰,因为你已经习惯了安静,在季节的漂浮中滞留在一处不想动弹的安静,这样的安静让你深陷其中。
父亲是不一样的,他依然出门看社戏,他喜欢越剧,每个唱本熟稔的很。往年只有春节的时候出戏,如今宗祠修谱、大户人家闲的发慌,都可以点几出戏。父亲喜欢,与他同辈的三五好友相携,远近都赶场,欢快的很。他的日子过的很生机,一点也不安静。我开车去接他,他便敲着我的玻璃窗让我等等,我坐在车上等着,看孩子们热闹的玩具摊、烧烤炉和五花八门的点心,自然,还可以听戏台上依依呀呀的唱腔,更多的时候我喜欢文戏,那样的剧本注入了很多的感情,丰沛的可以让人流泪。很久不被感动或者伤怀也是一种悲哀,戏曲可以触动你的某一根神经,她是大众情感,很容易被理解的情感。父亲上了车,依然念叨着戏台上还没结束的人生,他很投入很精神地参与其中。
我想,我到60岁也不会有父亲这样的智慧和洞彻,他的智慧不会复制给我,他的洞彻也不会传递给我,我只能通过很多个沉寂的秋天去贯穿,在一种近乎沉睡的光阴里让自己感叹或者泪流满面,我需要泪流满面,在静水流深的秋天。
事实是,我依然不想动,在这样一个夜深的时空里,可能是出于渐渐冰凉的双手。我开始很深地思念一个人,思念一张古宣。我想起笔,怎么也按不下去,曾经那样酣畅地春来秋去、皴染提按,因为思念一个人,无以为继了。我开始磨墨,没有宿墨的生涩,我的指尖很顺滑地打着圈,新墨的芳香是不一样的,她可以那么华美地刺激我的神经,我在等待苏醒,一种在水底暗流处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