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北农村老家曾经杨柳成荫,绿韵依依。但街东头却曾有一颗粗大的老梨树,枝繁叶茂,所以今天还记忆深刻。
据说,老梨树所在的地方曾是村支部的大院,院中有一口水井,供东半条街的人家挑水饮用,井旁生长着一颗小梨树。上世纪50年代大兴“斗地主”的时候,村里一位姓杜的地主从高高竖起的木杆上摔下来,一命呜呼了。家里也被分了“浮财”,甚至地主新买的小妾也被拉进大院。小妾是外县人,还知书达理。
入夜,小妾爬出房间,满怀屈辱的泪水,投进了井里。从此,没人再挑水,井也被填平了,村支部也搬到了街中间,院子逐渐破落了,荒草漫地,但梨树却茁壮成长起来。20多年过去了,到上世纪70年代末我记事起,梨树已经根深蒂固,郁郁葱葱了。一到阳春开花季节,满树的梨花,像一大堆雪一样白丛丛一大片。后来学岑参描写雪景的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感受较深。但基本没吃过梨树上的果实,犁还很青涩,就被村里人打光了。也许是缺乏修剪、培植,有好些年梨树就不结果。
因为死过人,全村人对梨树都有点忌讳,甚至视为不祥之物。村子一直往西、南、北三个方向发展,很少往东扩。还说一个村民因为偷砍梨树上的一条树枝,竟被砸断了一条腿。我们小孩子确是“无神论者”,玩“捉迷藏”游戏还经常躲到梨树后面。一次夜里,一个小伙伴躲到梨树后面竟睡着了,第二天抱回家,大人担心会不会“魔症”。多年后,这种担心成为笑谈。小伙伴在外打工开了公司,生意风生水起。县城的知青还在梨树下教跳过“忠字舞”,教唱过“革命歌曲”。后来,全村人的忌讳也少多了。实行土地承包后,土地突然珍贵起来,老梨树所在的破落大院也成了打麦场。
生活逐渐改善,迷信一度风行起来,老梨树下建起了一座小庙,无中生有的说是供奉“梨花奶奶”,特别是冬闲,香火不断。高考发挥失常,我回家一直闷闷不乐,做好了复读的准备。母亲跑到小庙里烧香,回家后一脸喜气,说“梨花奶奶”说能考上。我是纯正的无神论者,对此嗤之以鼻。但不久却真的接到录取通知,虽然是不知名的师范大学,但毕竟是全村的“东风花开第一枝”。
母亲兴奋异常,背着我又去庙里还了愿,“供奉”了10元钱的香火钱。寒假回家,却发现街宽了,畅了,亮了,小庙荡然无存,老梨树也不见了。原来是乡里实行移风易俗,推广“亮化”工程,拓街开路,庙拆了,梨树也砍了。读过鲁迅先生写过的《论雷峰塔的倒掉》,我对老梨树的消失更是一笑置之。
老梨树的消失并没有丝毫影响农村的繁荣,几年间,许多栋农家的小楼拔地而起。当时乡长是我的高中同桌,他说,那棵老梨树被卖到了外村,可能早当盖楼的木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