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人们犹疑的步伐,惊讶中夹杂着悲痛的眼神,他唯有惶恐地四下张望,艰难地翕动了一下嘴唇,身体却瘫坐在低矮的背椅上。似有不堪地转过身去,缓缓走进一间摆放废旧杂物的小屋,看着斑驳镜面的自己,恍惚中,他想起了一切。
起风的暗夜里,枣红色的骏马载着黑衣的奴从守护在平稳的撵轿旁,伴着白色的风灯急促地走向晨曦中巍巍的红墙。头顶黄色高冠的喇嘛盘膝坐在在幽深的大殿里颂着晦涩的经文,稚嫩的孩童在昏暗的光线中躲在盘龙大柱的后面。侧过身来,看着眼前表情木然的人们,径直地走到殿中卧榻的老妇旁,听她呢喃着临别的话语。
当沙哑的声音逐渐消逝,他抬起头来,看着大梁上裹着流苏垂下的夜明珠,在唱喏声中,孩童走下台阶,自顾地走了出去,眼前明黄色的帷帐慢慢拉起,放眼所及之处,人们都恭敬地匍匐在冰凉的地面上。蓦然听闻的鸣虫声促使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人群中,于小小的罐子里得到了此时最大的欢愉。
稍大的他坐在软轿上,可以随意地在红墙内走动,但看不到任何人对视的目光,顺从的对话都顺着垂下的双手藏于袍袖。只有隔着长满浮萍的小湖,听着对岸的呜咽凄悒的琴声和林间的嘹唳,隐约间还能依稀看到湖中小船里坐着几位颜色故去的妇人。抬起手示意步辇停下,他走出软轿,欢乐地在青灰色的地上奔跑,却发现面前的墙挡住了自己尚显瘦弱的身躯,向四周问询,依然没有人给他准确的回复,气急之下,只有大声高呼着向原路跑去,身后的人们不慌不忙地追着前方的身影。
在屋檐与天际的交汇处,他也听到了不属于墙内的声音,学着曾见过的人低下身来,将耳贴伏在地面上,耳边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和沸腾的呐喊。这种疑惑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他就走出了这高大的红墙,亲眼看到了墙外的景象,可那时的步履却略显沉重和无奈。
在岁月的流逝中,也曾看着故人起身离开,在雨中弃伞而去。也曾重登高台,见众人举杯欢呼,半空中银色彩带飞散,杯中的酒如记忆中的颜色一般鲜红。那时他才明白,红墙束缚过自己,却也无畏地保护过他。
终于在清冷的暮色里,垂垂老者佝偻着腰,缓缓地走入红墙,踏上熟悉却已长出杂草的台阶,迈过门槛,攀着雕花的扶手,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椅子。他抚摸着座椅上的软垫,掏出一个已经沾满灰尘的罐子,那只鸣叫的蝈蝈似乎仍在等他。窗外的景象和当年并无不同,可他已尝遍孤独和伤悲,笑也罢叹也罢,人间的寂寞奈何抵不过千杯的酒醉,看破镜花水面的内心已经没有太多牵挂,这一世他只想要世间最平凡的温柔,可这天下只许他以坚强示人,既然未曾见过泪流,那不妨笑着看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