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岭的印象,已经停留在了十几年前,那个时候电站还没有关水,那里的山川,那里的河流,那里的树林,那里的村庄,就已经深深地印到了脑子里。因为那里的土地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我的父母之邦,我的祖先在那块土地上洒过血流过汗,那里安放了我的祖先的躯体,那里留下了我童年的哭泣,那里留下了我少年的欢乐,那里是我梦魂萦绕的地方。
那是一块古老的的土地,那是一块神奇的土地,那是一个四面环山地方。如果你是从赣江的方向而来,你首先看到的就是北方一座像盾牌一样的大山,那里的人都叫它乌石壁。它不是很高,远看呈灰色,山上的树木也不是很高大,但是却很霸气地立在那里,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西北方有两座高山,一座像马鞍一样的高山,再看过去是一座像倒放的笔一样的高大的山峰,两座高山又延伸了无数的山峦横亘在西北方,就像两位将军带领了无数士兵守卫着乌石壁,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从乌石壁山后沿西面山脚奔腾而出,直到赣江。东方是巍峨挺拔的林背山和观音嶂山。从林背山蜿蜒而下一条神龙摆尾一样的山岗,在山岗的上上下下分布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村子,这就是大岭。
这样的风水宝地,就应该有很多传奇故事的。老人们说:大岭的风水宝地是被大岭人自己破坏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当大官的人从大岭驿路经过,他是一个通晓阴阳堪舆的人,本来是坐着轿子,走到丁屋时,看见眼前的风水,大叫:不得了,不得了,赶快落轿,赶快落轿。随从人员忙问: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当官的说:观此地风水,当出大人,我们还是步行吧。待走到熊家时当官的又说:我还是上轿,没有事了。随从人员问:为什么没有事了。当官的说:水破天心,此地出不来大人了。原来他是看见一条水圳破田塅而下,把风水宝地破坏了。因此,大岭人引为千古憾事。
进入大岭后,首先经过的是一个叫丁屋的村子,那里原先住着姓刘和姓黄的人,我一直搞不懂,那里明明住的是刘黄二姓,却为什么叫做丁屋?也有人说,原来是姓丁的人最先在那里开基,姓丁的人走了后才有刘黄二姓的人在那里住。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人了,电站关水后,全部迁移到了别的乡镇,村子也淹没在水的下面了。接着就是罗家村,原来的罗家有一个青砖灰瓦的大宅子,我们当地叫九井十八厅。井,就是天井,厅,就是厅堂。从名字中就可以想象,它是一个非常大的房子。当时里面住有十几户人家,都是姓罗的人。我小的时候很少去那里,走进去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让我透不过气来。它可能就是大岭最古老的大宅子,当时还是非常完整,在宅子门口立有好多的石条,上面刻有很多字。小时候不懂那是什么东西,就问我父亲,父亲说那是叫做功名石,是做了官的,或者是读书考上功名的人才有资格立的。可见过去的罗家还是显赫之家。罗家的旁边据说曾经有过曾姓人家,那里出了一个名字叫做曾致义的武林高手,传说他刀枪不入,后来被清朝政府杀掉了。据说杀他的时候,因为他刀枪不入砍不死他,就把他的家人抓起来,当着他的面严刑拷打他的家人,为了不牵连自己的家人,曾致义便对行刑的人说:“你们去拎一桶冷水来,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泼到我的脸上去,然后快刀砍来,就可以杀死了。”果然,刽子手们照他说的去做,一刀下去,头颅滚落在地,后来我曾经问过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老人说刀枪不入是假,曾致义曾是裁缝师傅,武功很好,后来参加了太平天国义军,义军失败后,清朝政府就追杀他。哦,原来我的家乡也有这样的英雄人物哦。
沿着驿道往上走就到了熊家,熊家在大岭也算是一个大姓,估计有三四十户人家。但是,他们的历史肯定没有罗家那样深厚。据说他们的祖先是从外面来大岭做小炉匠之类的手艺人,来到大岭以后也就人丁兴旺了。根据老人们传说,他们的家族可能在清朝的时候,曾经出了一个江洋大盗,名字叫做来拐,功夫十分了得,有飞檐走壁的本领。盗人财物如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青草庵里的和尚养了一只公鸡,和尚跟来拐打赌,说:如果你能够在三天之内,把我庵里的公鸡盗走,我就你输你二两银子。来拐说:此话当真。和尚说:当真。于是,和尚当天晚上就坐在鸡笼旁边守卫着,眼睁睁看着鸡笼子。而来拐则照常喝酒睡觉,没事似的。到了第三天晚上,和尚实在累得不行了,就想:看来来拐也是吹牛皮,我坐在这里,况且门窗紧闭,他有什么本事进来盗走我的公鸡,我且先睡一觉再说。就在和尚就睡觉了。睡了不到三分之一柱香的时候,和尚醒过来了,把眼一看,那里还有公鸡了。这一下和尚服了,心甘情愿地出了二两银子给他。由于来拐经常在附近村庄盗窃,常常有人找到熊家的族长告状。后来告状的人多了,族长怕来拐会株连家族,就召开家族会议,要活埋来拐。在活埋来拐的那天,他的徒子徒孙来了有二百多人,准备在熊家的家族人员走后,就把来拐救出来。结果被熊家的人发现了那些躲藏在周围树林里的徒子徒孙,就在黄土掩埋到了头上时,被家族的人用锄头在来拐头上敲了几下。后来他的徒子徒孙把来拐挖出来一看,人已经死了,来拐这个江洋大盗也就这样消失了。熊家人在清末民初的一段时间里也出了一些读书人,到现在也有几个在教育系统当老师的人。
从熊家到大岭街上就没有多远了,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大岭街。我小时候就是在大岭街上的小学,那座小学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学校。它原来是一座庙,叫做真君庙。如果现在还在,那它就是一座精美的古建筑了,可惜它在八十年代初被拆除了,据说当时乡里一个当官的,把拆下来的木头拿给自己去造房子,后来房顶被大风刮走了,大岭人说那是菩萨显灵了,真君老爷生气了,所以才会被风吹走他的房顶。我没有看见那里的菩萨,但是那座庙确实是非常气派,虽然那个时候庙已经非常破烂了,扔然可以看出它当年的辉煌。庙的当面是一堵高高的门面墙壁,上面雕塑了很多图案,有人物,有动物,有花草树木等,非常好看。从大门进去,当头是用木头做成的一座戏台,两边是骑楼,戏台和骑楼上那些木格子板壁雕刻得非常精美,如果放在现代,它们全部都应该是文物。正面就是庙的大殿,左右都有厢房,大殿后面是后堂。我们那时候也不知道庙是干什么用的,只是觉得它就是一座非常好看的房子,是跟我们住的不一样的房子。我就是在那里读完了小学的。
大岭街分为上街和下街,上下街相隔不过200米,街的两边全部是店铺,武术通往兴国县有一条古驿道,古驿道就是从大岭街上通过的。当年应该是人来人往的交通要道,可以想象多年前的大岭街是一处非常繁华的地方。老人们说:过去,到了七八月份到时候,大岭街上热闹非凡,接连几个月都是唱大戏,比武术老街还要热闹。可是,到了我们这个时候,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只是有时候,公社电影队偶尔会来大岭大队会堂里放放电影。到了放电影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就晚饭也不吃,早早的就搬条凳子,在最好的位置上占领一块地盘,等家里人来了好看电影。那个时候农村没有什么文化娱乐,电影也难得看一次,因此到了有电影看的时候,我们就简直是过年了,开心得不得了,同我的那些小伙伴尽情的唱呀跳呀,恨不得把天也捅个窟窿出来。回忆我的童年时代,仿佛现在都还能听到那个时候我们的欢笑声。我童年时代的伙伴们,现在已经各奔东西了,难得见一次面,即使偶尔见到一次,也是匆匆话别,我们都知道我们找不回童年的快乐了,我们只能从记忆中去享受曾经的乐趣。
现在的大岭,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岭了,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除了那些山川无恙以外,曾经的河流没有了,祖祖辈辈耕作过的田野没有了,那些熟悉的村庄没有了,我们曾经捉迷藏的树林没有了。碧波万顷的湖水也许把大岭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山清水秀,可是却不再是我原来的大岭了。我永远也找不回我原来的大岭了,永远也找不回童年的欢乐了。
我难得回一次大岭,留在大岭的童年伙伴们经常邀请我回去看看,可是回去后,看到面目全非的故乡,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惆怅,我更愿意享受留在记忆中的欢乐的大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