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这个据说称得上世界之最的涂鸦街,便走进了一个安详静谧的所在。黄桷坪,经过短暂的阵痛过后,惊艳绝美得无以伦比。走在黄桷坪,置身这迷漫着浓烈艺术气息的老街,重新审示这块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心情逐渐亮堂起来。
黄桷坪在重庆九龙坡,因四川美院因坦克库因一群非着名黄漂的存在而在重庆人心中驻足扎根。三年前,经大画家罗中立先生创意,政府搭台,以创意闻名的涂鸦街横空出世。尽管居家之所离这里不消一刻钟车程,但我却一直没有找到光顾的机会。
其实内心十分想去。滚滚红尘中,不尽烦恼与功名缠身,怎一个浮躁了得?有人简单地归结是转型、是市场、是体制机制的缘由,其实,任何凡夫俗子,是无法摆脱虚名浮利的羁绊的。如我一样的人至中年,人生旅途过半,是多么渴望能够放慢急速奔走的脚步,置灵魂于休息之床,拥片刻安宁,让疲惫的身心得到些微的舒缓,把一腔无端的急切、慌乱、无序来悉数释放。如是,那该是多么美好惬意的一桩事情。走在黄桷坪,我分明找到了这种感觉。
直辖前夕,我在离黄桷坪不过千米的一处土建工地组织施工,免不了与众工友把黄桷坪弹丸小街的众餐馆悉数光顾。——那个时候,川美的大门似乎没有完全洞开,黄漂的说法如天方夜谭,坦克库还是名副其实的军事重地,浪漫多情的501艺术基地自然还是一个储运公司的仓库。因交通不便,黄桷坪仿佛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破败的老街,陈旧的建筑,管理的无序,杂乱无章的符号写满整个街头。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一餐不算丰盛的工友生日宴后,众食客二斤黄汤灌下,红着眼睛就成了老子天下第一,不知何事就在大街上与大盖帽们操练起来。双方有背景,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练家子一般乒乒乓乓;围观者人山人海,起哄的、叫好的、添乱的……把个黄桷坪弄得乌烟瘴气。那时黄桷坪,天空灰蒙蒙,地上脏水流,无所事事的土着,一个死耗子也要围半天。
离开工地转眼十三年,再花大把的时间去黄桷坪,就成了一种奢望。两年前,几位文友在501旁边的一处酒吧召唤,匆匆赶去,说了不到三句话,又被事务所累,连501的大门在何方也没有弄个明白就驾车离去。前些天,从友人处听到黄桷坪、九龙两大电厂即将搬迁,向着铅色的天空没日没夜吐着烟尘的两大烟囱即将寿终正寝的消息,就想,无论如何,要回黄桷坪看看,完成这个同城之约。
在这个薄雾迷离的冬日,我关了电话,静静地穿行在黄桷坪的大街小巷。细细打量这涂满夸张图画的建筑群——整条街整幢楼整面墙全成了艺术家的调色板,成了美术家的天然画板。马路宽了,小巷亮了,行道树迎风摇曳。挂着各式各样招徕门牌的酒吧、画室、粮油店、小餐馆比肩而立,安静得让人生奇。随便走进哪一家小店,都可以让你自在轻松地找到休闲的乐子。没有了大声武气的喊叫,有的是谦和文明的语言;远去了脏乱差,迎来了真善美。井然有序的秩序,迅速改写着我记忆中的黄桷坪——涂鸦一条街的诞生,改变了衰落破败的街区,催生了创意集市,更值得书写的,是生活在这老街上的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原来,艺术与人文的渐近熏陶,愚顽的人与喧嚣的事都是可以变得高雅变得安静的。
心情出奇地好起来,尽管不远处那两根巨大无比的工业时代的象征仍然在排放着最后的白烟。这可是一个时代的绝唱,电厂走他乡,黄桷坪的明天会更美丽宁静、更端庄安详。
不经意间走进街边小书店,满屋书香扑面而来。这是一位雕刻家为结交文朋诗友而萌生的创意。一个学生志愿者正替她的老师守着店铺。见有客人光顾,埋头上网的女志愿者站起来,说,欢迎老师光顾。您随意阅读吧,要是看上心仪的读物,可以购买,也可以物易物。言毕,笑意盈盈。
其实这雕刻家是我的一个熟人。只是没想到他在涂鸦街上拥有这样一片温馨之地。四个简陋的书架,干净利落地摆放着主人淘来的件件精品,不同版本不同文字的文学、美术、设计、图片以及新近流行的杂志,琳琅满目,足见雕刻家学养深厚、用心良苦——他不也是在追求心灵的寄托,寻求灵魂的安宁么。
在这方不到十平米的斗室里,我或立或坐,忘情地阅读起来,竟忘记了要去送别大烟囱的念想。在这闹中取静的街边小店,安静地幸福地畅游书海。末了,还淘到3本朝思暮想的读本,算是行走黄桷坪的又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