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一首《父亲》单曲循环到泪流满面。曾经不懂父亲乌黑的头发为何杂着几根白发,不懂父亲俊郎的面容为何憔悴,不懂父亲大半辈子的辛劳究竟为了谁…...
小时候总是很难察觉父爱,渐渐长大,才明白父爱是无声的。父亲表达爱意的方式似乎总是“还有钱花吗?”。他可能没有妈妈那么细腻,但他总会出现在任何我需要他的地方。人们常说父亲的爱是深沉的。的确,他总是把最深沉的爱藏在默默凝望的眼神里,他就像一棵参天大树,用他强壮的臂膀,罩住了我,罩住了整个家。
1973年,父亲出生在一个普通农村家庭里,和大多数农村小孩一样,父亲会帮着父母做农活。比方播种、捡棉花、割猪草、搬玉米、捡狗屎。第一次听到捡狗屎时我忍俊不禁,父亲却笑着说道:“你可不要小看它,狗屎可是农作物的优质肥料哩!”
因为当时农村普遍不重视教育。我的父亲是初中文凭,他读了五年小学,三年初中。学校离家有6千米,每天走路上学放学。如果前一天有剩饭,就可以自己做一点炒白米饭吃。至于中午饭就自己带米到学校蒸,学校有一个用砖砌成的直径两三米的大蒸笼,每一个人就将自己的米饭放入一层一层的蒸笼蒸,蒸好后就可以吃。
1989年,父亲初中毕业,回家种田。当时家里在开农机房。农机房就是农产品加工的房子。农机房的开展,解决了家里温饱问题。温饱问题解决好后,父亲就打算翻盖房子。于是父亲便一个人把原来漏雨的草盖土墙房翻新成了瓦盖楼房。
1997年,大多数农村人去到城市务工,父亲也决定到成都卖果蔬,他提前一天晚上12点骑摩托车进货,返回家后再睡两个小时,就去到菜市场卖水果蔬菜。
2002年,父母经亲戚介绍,准备到西藏工作。那时我哥七岁,他们将我哥一人留在了成都上学,乘坐长途客车去往西藏。
后来听父亲说:“客车翻越唐古拉山的时候气候很恶劣,我们放在被子里的水都冻成了冰,水果也都成了冰坨坨。不少人在客车翻越唐古拉山时因为高寒缺氧都死去了。当时你妈妈有二十多个小时都是处于昏迷状态的。”或许是太过震惊,最后半句话我听父亲说得并不清楚。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父母终于到达了西藏拉萨。开始了西藏创业之路。
来到西藏后,父亲做了许多工作。开水洗店,开货车,再到开诊所。在开诊所的期间,父亲认识了许多部队上的朋友。经部队上的朋友介绍,2007年,父亲来到西藏边防部队也就是中印交界的地方。他和一对夫妻合伙在边防部队租了一个门巴族人的房子开超市。房子有两层楼,一楼是超市,二楼是卧室和库房,父亲把卧室让给那对夫妻住,他先是住在库房,后来因为那对夫妻亲戚的加入房间不够,父亲只好住在货车上,这一住就是一年。
放暑假时,父亲会提前为哥哥订好飞往西藏的机票,将他接到边防部队。有一年在哥哥到的那一个晚上,突然下起暴雨,冲垮了唯一的桥。桥一个多月都没修好,眼看着哥哥就要开学,于是父亲就请了当地两位门巴族人当向导,带着砍刀翻山开路。翻了四五个小时,终于到了有路的地方,这才把哥哥送回了成都。
其实断路、断桥的事情经常发生。父亲在为边防七连和八连送货的途中,路断了。父亲便徒步把货一件一件背上去。
2008年3月4日,这一天,父亲正为边防部队送小猪到西藏措拉县,刚到措拉县就接了妈妈从拉萨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妈妈说:“拉萨发生了暴乱,你待在部队不要回来。如果当真发生了什么......你要把儿子和女儿照顾好。”
电话那头的父亲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你好好待在家里,不要想太多...等我回来。”
于是父亲决定立刻回拉萨。可当时措拉下雪封山,父亲的二驱车无法通行。他便在边防租了一辆四驱车到县城,坐班车回拉萨。他和朋友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他们一起搬进一个大房子里住。女性住在里屋,男性住在外屋。他们还准备了许多防身工具,如果有危险出现,就抗争到底。幸好在政府的救援行动下,父母安全无事。
2013年,父亲在军区做营房改造,做建筑设计,修建训练场。
2017年,他到山南开水泥制品厂,帮助修机械,开装载机,操作砖机,联系业务。
到了春节,大多时候父亲会开车从西藏回到成都。2008年以前父亲会走四千多千米的青藏线。2008年,318国道修好后,父亲便走川藏线。路上冰雪覆盖,车子会突然发生原地旋转等情况,行驶路上发生交通事故的有很多,严重的会车毁人亡。为节省开支,父亲出发前会准备好很多干粮,累了就在车上休息。两千多千米的路程,父亲最快三十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在318国道上,有许多感人的故事。有一句话说“路每向前延伸1公里,就会有2名官兵献出宝贵的生命。”在怒江大桥浇筑桥墩时,一个解放军战士不小心掉入正在浇筑的桥墩,混凝土迅速凝固,战友们想尽一切办法,也没能将他救起,只好将他筑进桥墩。父亲告诉我,科技进步后,多余的桥墩都拆除了,唯独把解放军叔叔掉进去的那一根保留了下来,成为怒江大桥的著名景点。
2022年春节,我们一家拍了一张照片,图中是我们一家四口的手,父亲黝黑的、满是伤疤的手和我们白净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当时觉得真的很好笑。后来,母亲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我当时没有认出那是一个人的手臂,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一个完全晒脱了皮的手臂,照片给我的强烈震撼让我感到反胃,我不敢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原因会让一个人的手臂变成这个模样。
其实在之前有人问我父亲是干什么的,是个商人?是位司机?是名医生?还是一个建筑师?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的父亲并不像朱自清的父亲那样威严,他也没有散文诗,他总是很爱笑,如果不是看到时不时出现在他身上伤痕和越来越不灵活的双腿,以及长时间待在高原地区大不如从前的生体状况,我会以为他每天都过得很轻松。从父亲身上我想到一句话“你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我在幼儿园毕业后回到成都上学,尽管每年暑假会乘飞机去西藏,但长时间的分离,让我和父亲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我心里知道父亲的不易,父亲却自责自己只为我和哥哥提供物质条件,没有尽到一位父亲该有的教育责任。可是我认为,父亲的经历就是我的百科全书,农耕劳作的踏实,出川创业的创新,逢山开路的勇敢,舍己为人的担当......这么多年,我与父亲的交流很少,但是在和父亲聊天的过程中,经常会听到许多课本上没有的知识,也让我的知识面更广阔。他什么都没教我,却又把什么都教给了我。父亲没有令人敬佩的伟大事迹,他故事很普通,普通到可能是大家父母生活经历的缩影。
漫长而又艰苦的高中生活快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经常在学校于无数次失眠的夜里反问自己到底在哪里。可是转念一想,至少我可以安逸得坐在教室里学习,而父母可能在寒冬烈日里为了我奔波劳碌。这也让我有了坚持下去的信念,让我认识到确实应该多体谅父母,了解了解他们过去的人生经历。无论是他们试错的经历还是成功的经验都将是我们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