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堤坝,小小的堤坝,没有名字。
它没有苏堤那么古朴、端庄,当然也没有三峡大坝那么功能强大。
呵,它只是一道普通的、残破的堤坝。时光在它的身体上肆意雕琢出岁月的纹路。青苔在它的周身驻足,鱼虾在它底部的坑洼处安家。夕阳倦倦,慵懒地铺在它的表面。一切,似乎只如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在某个刹那被时间定格。但,它承载了家乡几代人的记忆,是全村人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一道风景。
“少年翩翩”
爷爷说,在他小的时候,堤坝建成只有四五年的时间,是全村人共同出资建造的。
那时它的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神采奕奕”。新的石料,新的闸门,新的横杆。
“我们靠它防洪防旱,靠它灌溉,全村人都拿它当宝哩。”爷爷说。他小的时候是最爱堤坝的,那时他和小伙伴替地主家放牛,因为贫穷总是吃不饱饭,于是在那些个烈日炎炎的夏日,他们总是将牛放在河边吃草,自己便到堤坝下捉虾捉鱼,烤着吃。你看着我双手黏黑,我看着你满嘴流油,在那一刻,似乎整个童年便被幸福装得满满的。
我想,那时候,堤坝是爷爷的伙伴,它陪着他走过了一段艰苦的岁月,是爷爷生命中最美丽的风景。
“中年稳重”
父亲说,在他的记忆里,堤坝已褪去了华丽的外表,露出了些许被时间吻过的痕迹。可它那青灰色的外观在青青杨柳的映衬下,仍显得稳重大气。
父亲说,他也是爱堤坝的,他爱在堤坝上与伙伴们滚铁圈,他爱在堤坝上来一个自由式跳水,他爱堤坝底下蹦出的青蛙……那时,堤坝是父亲和他儿时伙伴娱乐的天堂。而堤坝正像他的父辈一般,用宏大的爱包容着他们的调皮和玩闹。
父亲说,那堤坝,是他生命中永不凋零的风景。
“暮年苍苍”
和我相遇的时候,它已经老了。
是的,走过了几十年的沧桑岁月,也该老了吧!
它如同一位“气息奄奄”的老人,孤单地守望着自己的残年。在它的不远处,伫立着一道新式的堤坝。那锃亮的钢铁,厚重的混凝土结构,与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它,沧桑却不悲凉。
我缓步走向它,怀着一颗平淡的心,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因为我知道是风景就注定会有走向尽头的那一天。对它,或许我并没有爷爷与父亲那么多的感情,但我却曾在这里读书,在这里看风景,在这里笑过,也哭过。这里留下了我此生最难忘的一段回忆。
我,静立在堤坝上,享受着黄昏后的安静。
定格,轻轻拍下这苍凉而美丽的剪影。
尾声
再去看它的时候,它已经没有了。
听父亲说,农村大发展,新上任的村支书嫌它影响村里的形象便将它拆了。说这话的时候,父亲的目光眺望着远方。
那道风景就这样没有了。我突然觉得心情好沉重。
世事在变化,时代在进步,或许旧的事物注定会被更迭,被遗忘。
但我不知道,当多年后,我拿出这张照片给我的孩子看的时候,如果他用稚嫩的声音突然说出“什么破堤,真丑”的话,我该如何向他解释,这是一道他的爸爸、他的爷爷、他的曾祖一起看过的,幸福了几代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