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众生普济。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些不期而遇,让你瞬间破防,溃不成军。
我的父亲是一个单位的小职员,朝九晚五,工作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他却处之泰然,不愠不喜。他是别人眼里温和踏实的老好人,也是母亲口中一辈子没出息的二愣子。
从我进学起,接送我上下学都是父亲的专属任务。从自行车到电动车,速度上去了,车轮子一样,还是两轮。上下学时,在等候红绿灯的瞬间,我常常看到我的同龄人坐在汽车后座上,悠然自在地品尝美食。而我,略一张嘴,冷风混合着浑浊的气息便会灌满整个腹腔。
放学时,我总会故意在教室里多磨蹭一会,等到校门口人烟渐少时,我才一步一踱地走向校门。一路上,不动声色地搜索同学熟悉的面孔,在确认无人关注之后,我才飞速地蹿向那个角落,迅速接过头盔罩上脑袋,一脚跨上电动车后座,低声催促:“快走。”
那辆电动车,对父亲,是珍宝。他总是在车上放一块鱼鳞布,一停下就这里抹一下,那里拭一把,周末还要全车大清洁,连轮胎上每一条褶皱里的污迹都要清洗干净。在我,却是巨石,压弯了我在同伴面前挺拔的脊梁,剥去了我光鲜的外表,裸露出寒碜的内在。于是,在电动车上,我越来越沉默。一辆车,两个人,身体靠得很近,心却冷封成冰,等待破防。
那一个周末,清晨,母亲的大嗓门拉开了家庭大扫除的序幕。在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之后,母亲把目标锁定了楼下堆满杂物的柴火间。
这是一间大约五平米的小屋,堆满了经年留存的大小物件。大多满布灰尘,许多都已锈迹斑斑。这时,父亲拉出了一辆自行车,这不是小学时接送我的那辆吗?已有两三年没见,原来它还躲在这一隅之地。
它的车身,油漆有些剥落了,显出破败的气息。加宽的车后座上垫着厚厚的海绵。两边是父亲自制的脚踏板,让我的双脚不至于悬空。车前,悬挂着一个特大号的篮子,也是父亲特意寻来,自己安装上去的,那是放我书包的地方。在车把下面,还绑着一个简易小包,我知道,那里面是我的雨衣,防水鞋套和一把晴雨两用伞。
父亲拿着抹布,粗厚的大手轻轻擦拭着车身。阳光冲破云层透射下来,父亲与自行车都镀上了一层亮边,隐隐泛着光芒。这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坚冰碎裂的声音,那奔涌而至的感慨如洪水一般冲垮了我的心防。
余晖之下,霞光漫天。一个人,一辆车,于他人,是一个半百男人和一堆破铜烂铁。于我,是一份深情伴着一段浓情岁月,它化作一股力量冲向我的心防,击破碾碎。
眼前的这个人,他成不了成功的企业家,他也不是一个优秀的员工,但在父亲的这个职业上,他是出类拔萃,足以傲视他人的。
又是一天放学,我与同伴走出校门,轻快地走向父亲,大声喊了声:“爸!”
破防之后,两轮电动车上,身体靠的很近,心也贴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