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的墙上挂着一本日历。虽然不是每一年父亲都会买这么一本日历。不过,有的时候,墙上的那本日历被父亲或者母亲撕得只剩最后一页的时候,我知道阳历年已经来到。可是,我心心念的春节依然在路上。
只有买一本新的日历,才能一张张接近春节。
即使不买日历的时候,父亲也总会买灶君和全神,对联和福字不着急,总是在腊月的最后几天才买。
春夏秋冬,周而复始,大自然踏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有自己的节奏。父亲的脚步,我却总是跟不上,走着走着,父亲高大的身影,只能望见,却又似乎那么遥远,在人山人海的年集上。
似乎父亲攒了一年的钱,都要在这一天花完。赶年集,一趟又一趟,仿佛总也买不完,总有一两样年货被父母遗忘,然后拎着我和哥哥再扎进年集的海洋,气喘吁吁,又欢天喜地。
那个时候,新衣裳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有机会穿,新球鞋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上脚,一年未实现的愿望,尽可以借着过年的这几天提出来,父母的脸上一年的风霜此刻在春风中融化殆尽,笑意盈盈的眼里,有我和哥哥心满意足的模样。
从早上的黎明时分,到黄昏的掌灯时候,赶年集从早到晚,一天的功夫。人们企盼的越多,需要就越多。生活越是匮乏,年集就越加热闹。看看现在,哪里还有过年的样子。人人毫无欲望,竟如儿时贫乏的平常岁月里,人人没有一丝激动的神情和心情。
年依旧在,年味儿却早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呢?
是积攒了一年的激情释放的味道,
是积攒了一年的贫苦富足的味道,
是积攒了一年的克制欢乐的味道,
是积攒了一年的枯涩甜蜜的味道,
是积攒了一年的冷静喧闹的味道……
那种味道,也许只存在我们的记忆里。当腊月二十六的早上,我拉开窗帘,看到窗外行人三三两两,不禁想起老家赶年集的情景。
那一年,下了一场大雪。街上,瓦上,树上,一片白。整个世界仿佛成了一个白色的童话世界。我们欢笑着,打着滑儿跟在父母的身后跑着,跳着,滑着,跌倒了在爬起来,爬起来再继续跑,继续跌……路上的人都不敢骑车,摩托车,自行车,都成了手推车。
独轮车,轧出一根曲曲折折的线,蜿蜿蜒蜒,伸向年集的方向,无数人的脚印,错落交织,大人和小孩儿,三五成群,前后相拥,万人空院,所有的人都到街上来了,都在赶年集的路上。
大家笑着,闹着,一起走着,年集就像是一个确定而温暖的幸福,我们怀着希望一步步走向他,那般迫切而欣喜的心境,让每一个人感到充实而满足。
似乎,一年的劳作,辛苦的挣扎,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希望,一步步走向的幸福的希望。当贫乏慢慢褪去,这份希望的光彩也渐渐暗淡,甚至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人得以再寻觅得见。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长久的分离,没有地理上的距离,也就不会感觉家的那种思念,可以在过年的这几天一点点酝酿,一点点浓稠的像小时候煮下货的汤汁,诱人心脾又动人魂魄的香味儿,那是刻骨铭心的年的味道。
一同消失了的,不仅仅是这些,年集,年历,下货,还有我们在一起燃放的大白皮的爆仗。还有什么,也许每一个人的心理都有一份清单,那是属于一个人独特的年的记忆,无可替代,也无法复制,更难以追回。
而我们,只能循着季节的脚步,亦步亦趋,怀着更深的希望,慢慢地走,慢慢地寻……即使已经没有年味儿的盛典,所有的日子似乎都那么平常而随意,我们依然需要有一份对幸福和爱的信念,让我们可以共同抵达。
抵达一个又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