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而家之本在身。初遇“家风”一词时,已是初中时代——距今已有30余年。
人生已过半载,可记忆中的留恋依然在心。那日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一家人一起品茶的画面浮现于心间,在缭绕的雾气之中,我的心也随之动荡。
此时的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看家人拿着一只粗粗笨笨的茶杯,细细的啜上一口,陶醉而又满足,我不由得起了兴趣,大声喊道:“我也要喝茶!”说完便端起一杯茶灌进肚子,一瞬间苦涩充斥口腔,于我而言,这种充满沧桑感的饮料实属难以下咽,爷爷怎么食之如甘饴呢?
一旁的爷爷笑了,轻轻地按住了我的手:“茶要慢慢品,才能体悟出它的美妙。要品茶,首先得学会泡茶啊,我来泡一次茶给你看。”只见爷爷不慌不忙地先把一个茶杯洗净,再用开水微微烫过,“这叫温杯。”爷爷解释。接下来爷爷将茶叶放入高温烫过的茶杯中,用开水冲泡,等茶叶舒展片刻,将水倒掉,“这是醒茶。”爷爷再次解释。
冲泡好后便是一品了。年少机灵的我一下就“参悟”了其中的奥秘,“哈哈太简单了吧。”我学着爷爷的样子烫好一个茶杯,放茶叶,加热水。很快就泡好了一杯茶:“爷爷您看,我泡得快吧!”那时的我以为泡好一杯茶仅是把一杯茶泡好。爷爷皱着眉头,缓缓说:“不是这样的。你尝尝你泡的茶吧。”闻言,我拿起了那杯茶,轻轻吹去缭绕的雾气,一饮即尽,心急的我忽略了刚冲泡好的茶的高温,舌尖被烫的发麻,而且竟是无味的!爷爷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拿起了茶杯,对我说:“泡茶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带着疑惑和不解,这一次我看得格外认真,没想到这次与我第一次所见的景象大相径庭:爷爷加入热水后还要观茶色,闻其味,到微微煮开了才把热水倒掉。冲泡时更是提高了水壶的位置,使水流如瀑布般冲下,而又温温地滋润着茶叶。泡完后,没有立即饮用,待它微微放凉到适口后,爷爷递给我,“尝尝。”
我注视着爷爷:他的眉眼间尽是镇定与淡然,岁月的沧桑与沉重仿佛不见,面上尽是舒适与愉悦。那一瞬,我似乎感受到爷爷是爱茶的,是爱生活的。那种爱一直深入到骨子里,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也不会变。我轻轻接过,鼻尖溢满了茶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看着爷爷庄重而慈祥的样子,我的心中升腾起无以名之的敬畏感。是的,我该向爷爷致敬,向爷爷一样的老一辈致敬,向他们经历过的那段沉重而沧桑的岁月致敬。
轻轻啜一口,苦味霸道地横冲直撞而来,但流经我的五脏六腑之后,确乎有一种奇异的甘甜,甜得醇厚,甜的沉醉,甜得令人神往,紧紧地,紧紧地,抓住你的心。
静下心来,看着那杯色香味俱全,带着爷爷的从容与慎重的茶。人生该当如何呢?人生当如茶吧,从容,慎重!我终于明白了我们家为什么爱喝茶了。
“爷爷,我懂了。”
如今我已近50,爷爷早已不在,无论是泡茶还是为人处事,我都在恪守泡茶的规矩,从容,慎重。工作在外,和家人聚在一起喝茶的日子早已远去,但茶的朴实无华,茶的清新淡雅,茶的浓厚香甜,茶的醇香美妙依然紧紧抓着我的心,让我魂牵梦萦。这股因茶生成的家风,所及之处,枯草逢春,惊鸿芳华。
窗外,暖阳夕照,与窗内柔和的灯光相应,静静地站在窗前,看晚霞渐渐织上天空,织上树梢,织上对面人家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