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破晓,拉开窗帘,窗外的雪早为大地披上一件雪白的嫁衣,万籁俱静。
雪,乃是我无法拒绝之物。穿好棉衣,戴上手套,如猫一般蹑手蹑脚地下了楼。以往绛红的早阳被冰雪洗刷,一片淡白涂抹在天际的画布间。沿着坪塘大道一路向南穿过内长街,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沿途的雪精灵洁白无瑕,不禁驻足,欣赏它们的舞步,他们轻盈优美,如《天鹅舞》里翩翩的舞者。
忽间,散漫的目光游离到了街头的一角。那儿是一片橘黄,衬托着红蓝相间,错落有致的方格瓷墙。一股暖流似乎在我的心间流淌,随着血流蔓延至全身。雪天里的温暖在这一刻迸发。推门,一阵风铃作响,如同悠远的长笛音韵在虚空中久久回荡。
“小镇里”-——书店的名字可真够浪漫的。
透过琉璃大门望去,恍惚有人影珊动,步履徐徐。突然,几句话飘入耳间:“你们觉得《人生海海》这本书怎么样?”
“挺好挺好,我觉得他是麦家写的最好的一本书。”
“不对吧,我觉得《解密》才是最好的一本。”
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一探究竟,却发现是店员们围聚在一起,谈论着书的趣事。
看来,我是今天书店的第一位“上帝”。接待我的是一名男店员,不高,背却如山峰般耸立,平添了几分英姿。他带着我在古色古香的书架间来回穿梭,游弋,如同一条恋水的鱼,在知识的洋流中寻找久违的航向。
男店员同我聊着天,然而更多的,却是他一个人的呓语,许多书名以及人名闯进了我的脑海。我默默地在后面听着,只配当一名忠实的听众。
忽然,一个问题从他的口中迸出:“你听说过《了不起的盖茨比》吗?”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慌张地摇摇头。
“唉。”他叹了口气,“这是本好书呀,我看了不下四遍。里面有句话让我印象特别深刻……那个叫‘不去评判别人,就是对别人抱有最大的希望。’你听说过这句话吗?”
我又摇了摇头。
“没看过可惜了呀,要不……你买一本?相信我,这本书会让你对世界有一个全新的认识。”他回过头来,目光如此的深邃辽远,似乎他的眼睛里有无尽的星海,那是行万里路后的永恒平静。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很快,他将我带到了书店的一隅,将《了不起的盖茨比》打包,卖给了我。我也悄然记下了他胸牌上的姓名。
这成了那个冬天最美的邂逅。
蝉声起伏,连绵不绝。很快,一个夏天到了。燥热与生机是夏的主旋律。树木芸芸,似乎天上的画师不慎失手打翻颜料,将一片翠绿泼洒人间。一日,我又独自出门散步,迎着夕阳与晚风,沿着风光带踱步前行。拐到一个熟悉的街角,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又陌生的“小镇里”三个大字。
几月未见了,曾经的一幕,好如一阵云烟,散失在时光的瞬息洪流里。
推门进来,橘黄的吊灯一律换成了刺眼的白炽灯,曾经雪地里的温馨感现在已荡然无存,店里人声鼎沸,嘈杂无比。许多人翘着二郎腿,嚼着槟榔,抽着让人窒息的烟。更多的则是拿部手机漠然地看着。
书架上更多的是《十宗罪》《斗罗大陆》这样的网络小说,经典与名著成了翎毛凤角,畏缩地躺在书店的某个角落,无人问津。那位男店员也走了,在店里观望了几圈,也未遇见有价值的书,赶紧从里面逃了出来。
也许,这即是书店的命运,毕竟利益,永远大于诗和远方。“小镇里”只是永无止境的社会循环中的一个牺牲品罢了。
从书店里走出,不再回头,也不再留恋。虽有无限的惋惜,但只也能空叹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