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起回老家时您的笑容,恍若隔世。
那时候的我,在秋日里院子的桂花树下,追逐着即刻而逝的光与影,或是去揪着猫咪的尾巴淘气时,您总是搬上一把摇椅坐在我的旁边,慢悠悠的晃啊晃,不紧不慢,一脸慈爱地看着我,淡淡的笑。
当我累了的时候,依偎在您身边,您总会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颗糖,塞进我嘴里。糖的甜味弥散在嘴里,您那粗糙的手摸着我的头,温暖厚实,我像一只晒太阳的猫咪,舒舒服服地躺在您怀里,懒洋洋的。
“爷爷,我渴望永远陪着您哦”,那天,我含着糖含糊地说。您笑了,那么灿烂,皱纹里都是笑意,一抬头,却又仿佛看见您眼中的苦涩。您笑得苦涩,是因为我无法长久陪伴在您身旁么?
我上初中,作业多了,功课重了,老是顾不上回家看望您。
爷爷,您每次都把那一杯寂寞独自饮下。
每次打视频电话,您总是说“好得很,没事”,您老人家总是口头说很好,然后像我小时候那样的对我笑。
一个秋季,我因为学习压力大,被一次次失败磨得失去耐心,趁着过节我回了老家。
当我呆呆地望着窗边的桂花树出神时,您看见消极的我,慢慢地开口:“来,过来看。”您招招手,示意我去看那一瓶新制成的桂花蜜。您用手捂住剔透的玻璃瓶,说:“你猜桂花是浮着、沉着,还是怎样?”“一定是浮着,它们那么轻。”我不假思索。您轻轻松手——桂花自由地分散在一整瓶蜜中,或浮或沉的模样美得不可思议。秋日里的光,慢慢地洒在窗台上,洒在桂花蜜上,漾出温暖的橘色,琥珀一般,加上您温柔的目光,成为了我记忆里最美的场景。您似乎不经意地说道:“你现在知道了,桂花也有浮有沉啊。”我轻轻叹上一声作为回答,眼中却因您此番鼓励和肯定,泛了泪光。
“时代就像筛子,筛得每个人流离失所,筛得少数人出类拔萃。”您慢慢的开口说。
这句话像一粒石子在我心湖荡起涟漪,久久不能平静。桂花和蜜糖的香味在厨房里幸福地溢开,那份愁绪也在我心里慢慢消散了。后来我才逐渐明白,那份泪不止是对自己失利的不甘,更是为您与我之间,那道真切朴实的痕迹而感动。我想您是多么理解我啊,只可惜现在我只能在视频的那头见到您。
我在上学的路上总是不禁回头注目于一棵金桂,它的枝头好似挂满智慧的金光。
像是那年秋,爷爷说人生有浮沉,需以“坚强”直面。
恍惚之间,看您还坐在摇椅上,那么慢悠悠的晃啊晃,阳光照着您那灿烂的笑容,在您花白的头发上晒下光晕,风吹起您的衣角,却吹不起您眼底深深的寂寞。
您那泛着昏黄的眼睛里,期盼的光一直在闪,独自坐在屋外,等着您的孙子……
多么渴望,能早日再看见您,看见您灿烂的笑,多么渴望再听您说:“孩子,回家啦!家好,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