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她贴着墙根,缓慢而艰难地走着。虽是炎炎夏日,她却一身长袖长裤,只有在望见无人注意时,她才急急地抹一把汗水。
随着她的动作,那袖管微微露出一截腕来,可那白皙的手腕此时却爬满了扭曲的疤痕,那是烈火舔过的残忍印记。街角玩耍的小男孩无意间望见这一幕,难以自抑惊呼出声,“妈妈!你快看那个姐姐……”
她猛然回头,目光盛满惊惶。只是这样一声惊呼,便引得路人纷纷望向她。
不,不。她苦痛地捂住双耳,慌不择路地身边黑暗的小巷跑。
独属于垃圾的酸臭气息像藤蔓般缠绕上她的颈脖,扼住她的呼吸。她有些惧了。脚步拖沓着,带出一串沙哑而犹豫不绝足音,背后的光已经变得缥缈,她就这样走着,直到那家小店撞进她的眼中。
那是一间阴森的小店,门窗紧闭着,阴影泛出罪恶的气息。像是鬼使神差般,她伸出了手,指尖触及门板。
“哩儿——哩儿——”不知何处响起的铃声让她胆怯地缩回手,不安地四处张望着,却只见一只遍体乌黑的猫儿向她走来,颈上悬着的,正是一个有些生了锈的铃儿。
有些什么不详的念头掠过她的心尖。她想逃。可身后的木门不知何时早已悄无声息地敞开,身穿黑色长袍的店主站在店口,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面容。
“尊贵的客人……”他的声音像是从喉间挤出来一般,染了可怖的气息,“来都来了,店里请吧……”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推搡着,她身不由己地迈入店内。店长早已背对她而立,口中喃喃有词,恍若梦呓。
“误入迷途的羊羔,满身疤痕的少女。我能满足你的欲望,只要一个小小的交换……”
她骤然抬起头,“你……你说什么?你真的可以满足我的一切愿望?不管什么都可以?”
“当然。”店主转过身。一丝笑容爬过他猩红的嘴角,“让我猜猜,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力,还是爱情?又或许……你只是想要褪去这身丑陋的‘皮’?”
“你……怎么知道?”她警惕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将手腕藏在身后。
“浇灭一场大火,只需燃起一场全新的火焰,在遥远的千里。这一切与你毫无干系,你会变成风月场中的宠儿,只要你愿意。”
诱惑的话语在耳边盘旋,她征在原地。在与我无关的千里之外吗?她回望身后,约莫几百米处的一切已经模糊,那千里之外……与我何干呢?
像是看出她心中萌芽的想法,店主愉悦地低笑着,“睡去吧睡去吧,弱小又狠辣的少女,睡去吧睡去吧,即将天明……”
她来不及吐出一个字,肩上却仿佛重重地捱了一下。一切又重回黑暗。
……
再醒来时,事过境迁。
她望着陌生的原野,满眼无措。仅是一瞬,她像是忆起来什么般,战栗着卷起袖子。
没有肆意妄行的丑陋疤痕,只有洁白如雪的晧腕。她近乎贪婪地望着这美好痕迹。她大笑着站起来,狂喜吞噬了她的心神,她为所欲为地狂奔着,不顾大汗淋漓。直到那间破落的小屋出现在眼前,她才惊觉,脚下的芳草已然枯萎殆尽,只露出光秃秃的一片焦土。
有个矮小丑陋的妇人从屋中钻出,蚯蚓似的深褐色疤痕霸据了大半面庞。她无可抑制地后退了一步,目光里带上了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厌恶,可那个妇人却愣住了,怔怔的唤她的小名儿,“我的孩子,你回来了?”她不可置信般的屏住了呼吸:“谷婶?怎么是你!”
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微笑来,谷婶老树皮似的脸庞上的疤痕缓缓动着,却终究凑不成半点成形的笑影儿,“我的孩子,你来迟了。老榕树被一场山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就我一个老婆子捡了条命。你谷叔,你谷爷,都烧尽了……”
怎么可能?!她推开谷婶,发疯似地望着那一片土黄残破的大地。周遭静得可怕,连一丝风都没有,只有老榕村引以为傲的老榕树的尸体,悄无声息地死在往日家园里。
“……不光是人,这老榕也吃不消呀。原本它脚下盘着的树根,丑虽丑些,却让它稳稳地立着,可不知是谁鬼迷心窍地把它的根挖了去……根没了,命也就没了啊……”谷婶仿佛还想说些什么,可她耳中嗡嗡作响,一个字也听不见去了。倾盆的大雨落下来了,带着微微的痛楚,与无尽的寒意打在她的身上。
她终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痛苦的低吟从她喉间溢出,她忙乱地扯开袖子……怎么可能?!
一滴又一滴的雨落在了她腕上,原本洁白的肌肤在一点点黯淡,流下肮脏的血污来。巨大的影子笼罩住了她的身躯,是那个店主!
不,不是。这分明是死神!他居高临下地站着,怜悯地施舍字眼,“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你一念相关。”
冰冷的镰刀闪过,她终于听清谷婶最后的话语。“务必记得心存一善啊……”
莫纵一念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