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山脚下,姥姥总是在那棵老梧桐树下缝缝补补。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天。又会有好一会子的冥想。
老梧桐树孤独地耸立在僻静的山脚下,与周围的景物很不和谐。每到春天,我就会围着它转圈。等转累了,便投入姥姥的怀抱中,瞪着大眼睛呆呆的望着盘虬卧龙般的枝杈。直到阳光刺透叶片,花了我的眼睛时,才撒着娇让姥姥讲故事给我听。
“讲什么故事呀,你爸妈对你这么好,从小什么没听过,还稀罕我讲的那些。”姥姥白了我一眼。我却不以为然,仍然缠着她。“我要听故事,我要听故事!”我坏笑着拉拉她的衣角。姥姥看我不罢休,终于投降了,给我讲起了她以前的故事。
姥姥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只知道是一九三五年出生的,从小食不果腹,父亲母亲心疼她,讨来的饭都喂给了姥姥。因为贫困的家境,姥姥的母亲含泪将仅仅十一岁的她卖给冯家当童养媳。丑婆婆对她很不好。头一天半夜里,竟偷偷翻她的口袋,说她偷了自己家里的线。
“母亲不放心我,在我临走前给了我一团线,说是衣服破了让我自己补补。没成想婆婆却诬赖我偷了她的线,给我抢走了。那天我哭了一晚上,又不敢叫她听见。”姥姥说时,眼角早已湿润,我在一旁默不作声了。她望着天空,又是一阵冥想。
“婆婆对我很不好,家里的活都让我干。记得我刚去时,她让我烧火,却不能有火星冒出来。我还没那灶高,踩一个椅子,摇摇晃晃的往灶里扔柴火。怎么可能不会有火星冒出来啊呀,天不佑人,还掉出来一把柴。被婆婆看见了,狠狠地打了我一顿。”
“我到她们家第一天就挨了打,她也不给我好脸色看,吃那么一顿饭,煎饼卷着梧桐叶做的碎豆腐,气得我就吃了两口,趁他不在就塞到老鼠洞里了。”
姥姥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拭去了眼泪,继续说道:
“从小到大,母亲都舍不得让我吃苦受累。但在冯家,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了,什么样的罪都没受过。挨过打,挨过骂,要过饭。有时活干不好还要罚跪,冬天不给饭吃……”
梧桐叶悲伤地落到地上,又被风吹起,在空中漂泊却不知飞向何处。
姥姥回忆起以前那些日子,总会有一丝心酸。这时,又会望着天空,一阵冥想。时光将姥姥头上的青丝化为白雪;岁月,蹉跎在姥姥脸上,刻下无数线条。这么多的四季轮回,梧桐树花开花落,姥姥脑海中仍保留着童年记忆中的画壁上勾出的辛苦条纹。她从来没想过今天的社会那么先进,科技那么发达,自己却遗留在旧社会的阴影中。
也许,某个秋日的晚上。窗外梧桐叶刷刷的落着,我在灯下学习。姥姥指着课本中的两个大字说:“这是‘中国’!我认得。”那语气中带着骄傲与肯定。这时,我微微一笑,将心中闪过的一丝酸楚轻轻带过。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永远定格在我朦胧的记忆上。
“春天,又到了。梧桐,该开花了吧。”姥姥领着我问。
走,去看看。
姥姥脸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