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华如洗,浸得花影低浓,夜满暗香袭来的时候,我要邀一缕皎洁的月光,给未眠之人轻述关于花的故事。
提起花,首先想到的是梅,那涵盖了华夏民族诸多品性的花。她开在严冬,于一片雪压冰封中绽放秀丽的容颜,既是不畏严寒的勇士,又是罹寒娇艳的精灵。风传淡淡幽香,丝丝缕缕缭绕不绝,弥漫成天地间最高洁的气息。
总觉得梅像极了李清照的一生。少女时代的天真烂漫,“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多似那盈盈纯纯、清清爽爽的独秀寒梅,于宋朝这样一个纷扰乱世中绽放的泼洒、热烈。
然而这样一枝傲世的寒梅,却在接踵而至的家破国亡、与丈夫的阴阳两隔、备受嘲弄中匆匆凋亡了。也许作为一位女子,才华横溢而又锋芒毕露,在男权当道的封建礼教中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甚有传闻她夫死改嫁,与后夫在公堂之上当庭对质。千年之后的我不想再去追溯这段历史的真真假假,我只是知道在纷扰的宋朝,有一位用愁透支自己一生的女子,从最初的“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到后来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愁”字浸透了她凄苦的一生,但正因如此,却为后世留下了无数肝肠寸断、凄婉动人的优美诗词。至今,依旧在华夏大地上广为传唱。似一株寒梅,花虽谢,香如故。
莲,又称芙蓉,北宋周敦颐曾评价她“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以自己无与伦比的秀丽花容,脱俗娴静的气质,绽放成历史浩瀚烟云中清纯靓丽的独特色彩。
提起莲,不由地想起了青莲居士李白。总觉得李白的一生恣狂酣畅至极。整日饮酒乐甚,每借三分月光,七分酒意,便将所有积郁一并摔碎于纸,似洪水出闸,东西南北流到一滴不剩,行云流水间一首好诗已跃然纸上,铿锵而生。
喜欢李白,不仅因为他奇思异想、豪放浪漫的诗文,更在于他桀骜不驯,旷达清俊的性格。在那样一个权贵一手遮天的年代,他却可以不以功名显露,恃才放旷,以布衣之身来藐视权贵,肆无忌惮地嘲笑以富贵权力为中心的等级秩序,批判腐败的社会现象,这又需要何等的气魄!生了竹的硬朗却抛了叶的谦逊,他人恩辱怒骂皆泯于傲然一笑间,任何风雨都乱不了下一个该落笔的汉字,该狂饮的酒水。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会有“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般恢弘豪迈的壮美诗篇。将漫山遍野的花潮、恣情泼洒的水墨、带血的骊歌、颤动的金铎皆揉入笔尖的纵横情怀。那是任凭何种历史风雨掠过,也如既往落拓不羁的一种大气。
而这所有的一切,又何尝不似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于一片俗名利禄中卓尔不群。
又想起了一位被誉为芙蓉的女子,便是黛玉。水做的骨肉,玉琢的心肠,错来了一世。弱柳扶风,然而纤弱的美注定经受不住风吹雨打。老天赐给了她最出众的才情,最高洁的品性,最脱尘的容颜,却也给予了她最凄艳的情感,即使明知怡红公子的多情,也依旧将其视之为生命的全部。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冷月葬花魂!”昔日才华横溢的篇章,如今却成为自己为自己谱写的结局。那一刻一片一片,一块一块簌簌落地的心的碎片,绽放成整个季节绝望到窒息的野罂粟,浓艳地喧嚣。
也许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有些人要输。
她没有宝钗的处处得体,没有她的城府,亦没有她的家境。面对他们的“金玉良缘”,她用尽了力气,却也无力回天。
“昨日陇上埋白骨,今宵帐底卧鸳鸯”,她的多愁拖累了身子,她用善感透支了生命,一生灌溉之情,她以一生的泪水作为偿还。而泪枯了,心碎了,人,也该去了。
她的痴,她的怨,终究只凝成一句“宝玉,宝玉,你好……”,留下一个千古的遗憾,使无数痴男怨女在千年之后,为这一段没有结局的爱情,唏嘘不已。
月光犹自未睡,而我的讲述也该歇一歇了。花儿在乾坤间泼泼洒洒,烂漫地绽放了数千年,梦也太多,情也太多,又岂是此文足以细数。既然难以细数,不如,就此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