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生日,22岁的。
下午五点半,客厅里,我坐在木制沙发上看《希腊古典神话》。
厅外传来开门的声响,伴随着老爸讲电话的声音,有些低,我听不清在讲什么。这阵子,老爸迷象棋得紧,估计又是在跟谁讨教棋艺了。
“今天你生日?”老爸挂上电话后问我,笑的些尴尬,“我都忘记了。”
“嗯,跟弟弟的只差两天。”我随意说着,明年老爸估计又会不记得。前两天在外省的弟弟打电话回来的都时候,老爸也是错愕,那时我就说,过两天是我生日,我和弟弟生日只隔两天。
“刚才你妈打电话,叫我去买蛋糕,顺便买点菜。”
“不用了,天都快黑了,况且上镇上来回要两个小时呢。”
对于生日,我并没有太多的感觉。稍稍算了一下,我活了22年,8030天。生日除了提醒我这个,还提醒我虚度了。要是虚度一小时,身上就得刮一刀,那我现在必须已经千刀万刮,还死不了的那种。
五个月前,我辞职回家。没有再找工作,想让自己放松一阵子。上个月,想出去工作,就在网上投了简历,面试过了好几家小公司,都有通过。但是发现,我对上班有一种恐惧,真奇怪,这可是我生长的地方。我没有在本市上过班,之前工作都是在外地,我恐惧这里的人,这里的环境,这里的车,这里的路,980路公交在我面前经过,在我工作的地方,它的终点站是狮子公园,而现在是会展中心,心突突地跳。跟做梦见鬼,黑夜里突然醒来,想看看月亮,却看见窗外一闪而过的不知物种,害怕,恐惧,排斥,无力。于是,在公司通知面试通过之后,我发了信息,说我找到了其他工作,非常抱歉,拒绝他们给我的工作机会。
爸妈说,找不到合适的就不找,就你每天跟猫一样的食量,可以养你直到你嫁。
我讨厌自己的同时,隐瞒内心,说是工作不合适。接受了他们,心虚的,开始啃老。
“小凤儿?不出去工作了?”
“哎哟,是不是准备嫁人了?”
“凤儿?给你介绍个人,挺高的,就是有点儿黑,但是绝对可靠,他家在镇上有家蛋糕店,叫……”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笑得尴尬,每次出门都跟在老妈后面,渐渐地,老妈似乎发觉了,去地里干活的时候也不让我去了,说让我在家看看书。
我一直在家里待着,越来越不喜欢出门。每天在房间里听着隔壁两月大的侄子嗷嗷地哭,接着就是伯母心疼地哄着。我心想,真幸福,哭的时候有人抱着哄着。
再来,是嫁给六叔的据说娘家有钱的六婶,用那吼得后山都要震两震的嗓音,威胁着那三岁的乱跑的小妹妹:杨周周,又去滚了一身泥!跟你说过都听不进去,记不住是不是!哭,还哭,再哭就饿你三天!停!马上给我停!
我第一次听的时候,被惊了,可怜我那萌萌哒小妹妹。六婶那怒气是真有,下手打杨周周的屁股的声音也忒响,一点不心疼。
我跟我妈说,“妈,六婶好凶,叔母压不住她了吧。”
我妈说:“那是,人家在市里有两套房,都是六层的,你六婶娘家给她的,每月收租金。”
我唏嘘,真现实。然后,想起来,我家只有一套房,虽然有三层,但不是别墅,不是高级装修,墙上没有某某大作,没有漂亮的、精致的、有品位的装修,而且还不是在市里。然后,我跟我妈说“妈,以后要是我嫁了他人家,你说我该凶还是该善。”
我妈看了我一眼,极其失望,皱眉,“养你这么多年,你没学着我和你奶奶半点?把你婆婆当成我就行了。”
我说:“要是婆婆欺负我呢?”
“你奶奶有欺负我吗?我会欺负你吗?”我妈说完就不理我了。
老妈老是嫌老爸笨,不会做饭,不会修车,不会装灯,不会主动干活。不吸烟不喝酒不夜不归宿又怎样,又不会赚钱。等等。
有时候,天未亮。我就在二楼听见老妈训老爸,回音听得很响。听老妈的语气,那是很生气的。老妈更年期,容易小事化大,我觉得老妈有些过份了,也怕他俩打起来。正想着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儿,棉被刚掀,听见老爸细细索索的声音,接着,老妈的笑声就传了上来。得,自己又白操心了,低估了老爸的能力,盖上棉被继续浪费时间。
其实,上初中的时候,我还觉得老爸是真笨,毕竟一个奔四的人,连饭都不会煮。后面,我就觉得是我傻,老爸聪明得很。他故意的,故意惹老妈生气,然后又承认自己笨,然后使劲哄。我觉着我爸要是再年轻十岁,不用宝马奔驰,有辆四轮大众,我都觉得我会有几个小妈。他,只对我妈笨,只对我妈傻,使劲惹,可劲哄,保持着青春般恋爱的气息,那是他们相处二十几年的模式,亲如儿女,也被围在外。
“要的,你都有4年没在家里过了,今年要的。”老爸拿过车钥匙出门,没有听我的。
五分钟后,老爸回来了。
我出去看了看:“怎么了?”
“车胎没气了,久没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老爸停好车后,去杂物间拿了打气筒,“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进,这是真空胎。”
“不去了,有没有蛋糕不重要,弟弟又不在。”我看老爸打了半天气没打进,车胎还是软软的。
“我骑摩托车去就好了,老二不在没有关系,明年他在家也是要过的。今年你在家,那咱就过,一不小心,我女儿养养都有22了呢。”老爸咧嘴笑,换了摩托车,又上镇上去了。
一直想,若可能,嫁个像我爸那样的男人,做个像我妈那样的女人,组个像这个家般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