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先生曾说:快乐是一块方糖,骗人熬过一个又一个坎坷。而我的方糖,是时间老人替我精心珍藏在记忆深处的那几个可爱的人。
入学前,我的方糖是附近邻居的英英大嫂。
由于家里姊妹多,父母忙于田里的农活,无暇陪伴我。我的“校园围城”外的美好时光——童年,几乎是在大嫂家中度过的。大清早,妈妈替我梳理好麻花辫,我兴高采烈一溜烟,来到大嫂家。那时大嫂总是在灶前忙活着家人的午餐,看到我来,笑容满面,美丽的双眼皮的大眼睛笑成了一轮甜甜的弯月:
“节仔,来来来,给你留了香喷喷的烤地瓜啦!”
她一转身,从橱柜中捧出了一个大地瓜:
“喏,给你的!”
“哈哈,谢谢大嫂子!”我高兴地手舞足蹈。
其实,她与我并无亲戚关系,按辈分我管她叫大嫂子,但她对我和家人都很好。我喜欢跟着她去菜园摘菜,喜欢跟着她去茂密的大山放牛,看着牛儿吃饱愉快的玩耍,喜欢她在灶前忙碌的身影,还有她家那只懒散得成天在灶上睡觉的温柔的白猫咪??????我的童年因为有了她的陪伴而愈加丰富多彩。
有一件事,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无法磨灭。
那时,我家的屋子和伯伯家连在一起,伯母和妈妈因争吵过而不和,我和姐姐却经常上伯伯家玩。我们特别喜欢他家宽阔的门前阶梯,正好可以供我和姐姐躺着,我们常常就这样面对面躺着,定定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然后开始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记忆中似乎没有进去串门的印象,因为害怕脸上如同涂抹着浆糊的伯母。
也是在这样一个美丽的黄昏,我和姐姐在小山玩泥巴回家,一进门发现气氛凝重。抬头一看,妈妈站在大厅,紧紧皱着双眉,眼中满是燃烧的怒火:
“你们两个,跪下!”
我们不明就里,但被母亲寒光闪闪的话镇到,扑通跪在了厅前的水泥地上。
我低着头,却愕然发现伯母也站在一边,像庙宇里金刚怒目的塑像。
“这么贱,生这么多赔钱货也就算了,还品行不端,教小孩偷鸡摸狗,真不要脸!”伯母开炮开腔。母亲只定定石化在原地,沉默不语,似麻木一般。
“我家两个小子可不会干这样的事,你家两个倒好,今天下午趁我们不在家,来我家把煎好的鱼干全偷吃光了,真是不要脸!”伯母道。
“我们没有偷!今天下午我和妹妹还在小山上玩呢。”姐姐咬着唇,艰难地辨驳。
“呵,小小年纪,就学会狡辩,长大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好“事呢!”
“我们不可能偷,你家橱子那么高,我们也够不着。”我委屈万分。
“怎么,想抵赖,我可亲眼看见看见你们偷,你搬凳子,你姐姐爬上去,还敢说没偷!?”伯母怒气冲冲。
母亲一直活在那时的我们所不懂的隐忍和自卑中,此刻,我才恍然,那是何物。
一直呆立的母亲听到伯母“我亲眼看见”这句千斤重话,一时咬紧了牙关:
“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我在你爸对我们不闻不问的情况下把你们拉扯大,有多不易!你们居然干出这种事!还让我怎么活!今天不如一起了结了吧。”
说罢,迅疾从缝纫机上拿出丈量衣服的竹尺:
“我打死你们这些不争气的!让你们偷,我让你们偷!”
尺尺在身,丈丈在心,火辣辣地疼。
“我们没偷,就是没偷!”姐姐边回护着我,边哭喊道。
妈妈一听,更是来气:
“好啊,你这个做姐姐的,带坏妹妹不说,还不承认错误!我今天就要好好管教你!”
母亲抓住墙上一寸粗的尼龙绳,奋力一扯:
“今天我就要在晾衣杆上勒死你这个没良心的!”
妈妈一把抓住姐姐,像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往门外拖。霎时,我的哭喊声、姐姐的尖叫声、伯母的冷笑,响彻云霄。我害怕得摊在地上,瑟瑟发抖。母亲用这种残酷激烈的方式挽回自尊,虽不至姐姐于死地,但今天她是要历经一次炼狱了。
就在这时,大嫂子从门外冲了进来:
“哎,出啥事了,怎么这般打孩子啊?唉,可怜的孩子!”她说罢从母亲手中抢过泪流满面的姐姐,扶起地上惊魂未定的我。
伯母在一旁冷冷地复述经过,大嫂神情凝重,看看我们,又郑重回头对她说:
“我说,这你就误会了,你家的鱼干是村头的黑猫吃掉的。”
“什么猫吃掉,你那只眼睛看到的?!”伯母道。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要不信,我们去找李婶,当时还有其他的人也看见了。”
“哼!多管闲事!”伯母一跺脚,拔步离开。
母亲方才的隐忍化作嚎啕大哭:“我对不起你们呀,我可怜的孩子!”我们如历经一场浩劫。
“都过去了,过去了,别这样了。到我家去坐坐吧,我煎了油果子。”说着,拉我们离开了客厅。
那一次,是大嫂救了我们,也是她一碗油果子,减轻了我们身心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