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为,戒烟是件很困难的事。
起先,这是打小我的父辈们留给我的映像。从记事开始,就知道劣质香烟是父辈们手中除梨和锄头之外的又一个不可或缺的物件。也是,“人穷烟受罪”嘛,一辈子被禁锢在大山之中的他们,即使偶尔有机会到外面的精彩世界去走走看看,或许也难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但看似淡然、木讷的他们也许就像周围看似坚硬的大山,内里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土地,庄稼,以及庄稼一样的儿女,哪一样不是足以压弯他们脊梁的分量?
山有洞穴、峡谷、河沟等宣泄的渠道,而父辈们的心事,缺乏恰到好处的出口。因此在田间地头,家里屋外,忙里偷闲地点上一支烟,对着朝晖夕阴、晚霞落照吞云吐雾的同时深呼吸也就渐渐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习惯性动作。有人知道那样的深呼里毒性不小的吧,那又怎样?总好过心口被堵住的惊惶。也有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做过戒烟的决定,且付诸行动过。但其过程看似无比煎熬。仿佛不抽烟,生活的目的和意义都缥缈起来,于是坐卧不定,站立难安,性格急躁的还不时长吁短叹,更有甚者,呵欠连连,泪流满面。
然后我长大了,可以离开了。于是我告别了家里的两间破瓦房和房顶上长年不紧不慢随风摇曳的炊烟,去想象中车水马龙的远方,一个人行走,一个人停留;一个人仰望,一个人溯求;一个人热闹,一个人冷清……那时候,我上高中,有许多朋友,老师们也都很好。可我还是渐渐学会了长时间地沉默。有时候一个人,或者陪着音乐。那些日子,我的廉价的复读机里充满了那个叫姜育恒的相貌平平的韩国中年老男人的声音,时而深情地喃喃自语,时而安静地撕心裂肺。
他的《戒烟如你》再一次印证了小时候关于戒烟困难的印象。现在大概已经忘记了这首歌的歌词了,只记得它以舒缓低迷的小提琴伴奏开场,然后提琴声和深情却无奈的独白纠结在一起,长久的隐忍和痛苦过后,以几声压抑的嘶吼作结。
我并不是太懂音乐,只是大概温习一下当时听这首歌时从头到尾的感受。也就是在那样的感受中,我知道了原来戒烟的无奈与痛苦,等同于忘记一个刻骨铭心的人以及和她一起的曾经,忘记到像从未相遇,从没发生。那时候我们都那么小,一切都很简单。简单地以为某些人一旦遇见,就是永恒,怎么可能会有要忘却的那一天。并且以为忘却,艰难到不可能。自然,戒烟也是如此。
然而我却毫不矫情地戒掉了。仿佛那个整日与烟筒为伍,用烟筒的呼噜声装点寂寞时光的是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实际上仔细想想,曾经以为绝不能忘记的那些人和事,不也在某个或许还在缅怀的时刻就突然忘了么?也许我终是最薄情寡义的那一个,轻易地忘却了过去,还有一大堆让人唾弃的理由:或许爱和抽烟都不过是一种习惯。不改变,不是不能,是不愿意。因为需要,甚至只是怕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