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悄降临慢慢臻深,没有了白天的喧哗和匆忙,本来可以好好休息,不甘沉寂的思绪却异常活跃清晰,于是,家也变成了囚羁灵魂的樊篱拘禁灵感的牢笼。 蹑足从窗棂间跃出,把影子叠入夜色中,尘世的烦忧如呵在窗玻璃的水汽,瞬息蒸发消失无踪。踏着一路的蛙声虫鸣、踏着一地薄明的夜霭,我朝着月未升的
方向走去,脸上流淌着泪一般的凄迷。我像是一只迷途的麋鹿奔梭在梦魂栖息的丛林间,一缕南风吹过一阵小雨洒落也有秋意萧索雪花飘零。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岁,我的眼前才掠过一面如镜的湖水,倒映着那轮满盈的圆月,像一颗在湖面上嬉戏的晶莹露珠,月影与湖水辉映交溶,如情人含羞的眼光吸引了我的脚步,湖面如月下泳浴的女神丰腴圆润的脸庞,洋溢着温情脉脉的旖旎。我徘徊在湖边,心头却惘然若失,想不起自己从何而来往何处去? 我忘了起程,去寻找远方那鸣唱了一季的绿蝉,去挽留夕下那缕依依不舍的余辉;我忘了回头,昨夜的那场小雨还在身后淅淅沥沥,我忘了小雨过后,月亮何时升起?在我的窗台上,盛开着一盆紫色的花朵,月光如溪,透过窗棂洒在我脸上,我的心更是惶惶,把手中那杯冷却已久的开水倒入花盆中,倾注成那泓朝思暮想的湖水。梦魂还在窗外徘徊,渐渐变幻为漫天飘舞的凤凰花瓣,这梦中,有幽怨的眼波溜转,如一双紫色飞燕掠过心头,刹时,记忆、梦境和我的脸色一样苍白。翩然的思绪像那只狂奔的小鹿,在茂密的丛林间,寻找着那面突然失踪的智慧湖水。然而,从阳光的缝隙,我却看到一幢宫殿的台阶,门、窗和峥嵘的檐角,冥冥之中,我预感:那面湖水也许在漫长的岁月中干涸枯萎,只剩下湖底层层沉积的淤泥,莫名的规则、莫名的抽象,印证了时光的两个反面:无情和纵容。我也一样吧?!走进缓缓开启的大门,心跳变得凌乱灵魂变得斑驳,把冷溯的季风关在身后,坐上宫殿中央落满尘埃的王位,手托着下巴,夕阳斜斜照在出汗发亮的额头。就这样诚惶诚恐地等待着梦魂的缪斯生命的主宰出现,一直等到蛛丝罗织苔痕上阶菁草没膝,一直等到两鬓苍苍皱纹满面――手背上浅绿色的静脉渐渐化成一条条蜿蜒的长蛇,游入光阴深处;眼眶沾满了灵感焚烧的灰烬,骨节篆刻了生命流逝的年轮,眼眸凝滞心律停止,我终于化成土座上一尊如佛如囚的雕像。直到这最后的一刻,我心中依然疑惑不解:
时间,就像从皮肤表层不断脱落的一个个细胞,脱落了就无痕无迹可追寻;
人生岁月却不像可以长长再生的指甲或头发,而像是深秋走来的一路纷纷落叶,仿佛根本不在乎不远处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
春天,凋落得如此从容如此快意。最叫人难懂的是,生命的延续是从哇哇落地,还是从长眠不醒重归大地那一瞬间才真正开始?而我呢?哪怕就此老去,只愿化身那可爱的麋鹿,在梦魂湖畔,悠闲自在地漫步,从此,不必在乎尘世间的悲欢离合,不必在乎生命中的情纷意乱,也不必在乎沧桑变更寒暑侵染……只愿此心为湖水一滴,溶入自然融入尘寰![2000.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