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缕魂魄,禁锢在幽暗的忘川里,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来自在哪里,又要去向何方,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处在昏睡的状态,偶尔醒来,入眼都是与上次所见不同的魂魄,他们有的抽泣,有的癫狂,有的静默,但无一例外地上了奈何桥,等着喝了孟婆汤好重入轮回,而我,又陷入到混混沌沌之中,耳边传来孟婆的声音:小微…
又一次醒来,是被忘川巨大的浪潮拍醒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冲击力,感觉忘川像是发怒了,排山倒海的气势将一具女尸涌上了沙滩,女尸赤裸着,身姿绝美,容颜惨淡,青丝随着流水起起伏伏,一股强烈的熟悉的气息吸引着我,我伸出手,但是我忘了,我只是一缕魂魄,穿过她的身体,我扶不起她,刺骨的忘川水还在不停地拍击着她,我莫名地心痛欲裂!
岸边,一名男子行来,缓带轻裘,富贵逼人,他斜睨了一眼赤裸的女尸,无声地绕过她,背影渐行渐远。当这背影与对面而来的一名书生擦肩而过时,我的记忆开始不受控制的苏醒,是他的面孔,俊雅而风轻云淡,镌刻在我的魂魄深处,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在女尸身旁微微驻足,面露些许不忍,他脱下外罩的雪白纱袍,款款覆在女尸的身上,随后,缓步消失在我回眸凝望的目光里…
这是林的模样,即使换了衣装,我又怎会忘记,尘世里,我爱了他那么多年,他不愿意要孩子,我陪她丁克;他要创业,我还他自由;他不要做家务,我洗手作羹汤,他偶尔的认可于我就是无法言说的喜悦,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不善于表达情感,没关系,我来就好了。我独独没想到的是,他不爱我,却娶我为妻,我冲出了房门,雨夜中的汽车冲向了我,那刺耳的刹车声响彻了暗夜长空。
女尸依然被刺骨的河水冲刷着,我的心一揪一揪地痛,忘川岸边再次行来一名男子,黑色衣衫,腰悬佩剑,束发的黑带随风而起,他解剑,开始挖一个墓坑,将女尸小心翼翼地用纱袍包裹了,生怕亵渎到她,打横抱起,轻轻入殓,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方黑帕,覆盖了女子惨白的容颜,新冢已成,良久,他双手持剑,长身一躬。
我想哭,却流不出泪水,孟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小微…原来是我,怪不得先前总是无人应答,这是新一波转世轮回的开始,耳边一片嘈杂,我顺着一束光的方向挣扎而去,“小微,你醒了”,入眼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还有消毒水的气味扑入鼻腔,林的面容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还是俊雅的不真实。
我,回来了吗?
我本长大在孤儿院中,林来做慈善,一眼万年,对他的爱成了我心中执念,我把这执念读成书,把这执念抚成琴,把这执念绘成画,只想以配得起的样子和他在这尘世间并肩而立,可是,谁知道,他终究只是忘川河畔的那个书生。
端一杯茶,伫立窗前,雾气迷蒙了窗棂,这熙熙攘攘、纷纷扰扰的人来人往中,可有我那埋骨之人,唇边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这么想想,也许尘世就没那么冷,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