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缓缓的停在寺庙门前。 “小姐,已经到了。”随行的丫鬟轻声地对着马车里的人说。水伊从马车里缓缓的下来,小桃赶紧将手里的竹伞撑开,却被水伊阻止。“不用撑伞了,小桃,你们先回去吧,傍晚再来。”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好似没有悲喜。“是,小姐。”小桃看着那个走向寺里的背影,明明是佳人,却偏偏被这雨衬的像是住在山里的仙子,孤独的令人怜惜。
走进佛寺,不远处的凉亭里,有人正在对弈。水伊依旧是在雨中不紧不慢的走着,不经意的摩裟着手中的暖玉珠佩。走近亭子,静尘禅师手执黑子,举棋不定。水伊看了看棋盘,心下明了,笑着说:“树木有根,盘龙有踞。”黑子毫不犹豫的落下,胜负已分。爽朗的笑声想起,陆麒麟手执花鸟扇,吊儿郎当的站起来,双手抱拳:“是在下输了,大师。”静尘大师捋了捋胡子也站起来,满目祥和,“哪里,若不是水姑娘,老衲定是惨败。许久不曾和水姑娘对弈,棋艺又见精进了。”微微俯身,水伊不骄不躁“大师谬赞了,水伊不过误打误撞罢了。”
“大师,这位公子是……”,陆麒麟见眼前这佳人注意到自己,长袖一甩,扇子在手中轻转。“在下陆麒麟,不知眼前这位佳人儿闺名?”本就是唇红齿白的小生模样,此时的桃花眼泛着丝丝邪气,倒像是要勾人魂魄。水伊掩唇轻笑,水眸轻敛,比之陆麒麟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陆公子这副模样,倒是让水伊想起了前几日路过西街时看到的了,真真是要将人的魂儿都生生勾走。”“西街?”陆麒麟疑惑的看着水伊越走越远的背影,嘴角勾起笑来,转身出了佛寺,一声口哨,便从旁边的树林里驶出一辆马车,上好的紫檀木,以金线勾勒出一朵朵的牡丹,豪华至极。
慵懒的躺进马车,对着驾车的人说:“六儿,咱今天先去西街逛逛。”“西街?公子,你不是从不去那儿吗?”柳六疑惑了。“今天不一样,佳人可说了,西街有勾人的妖精。”隐隐的笑意从马车里传出。六儿缓缓的驾着马车下山,却一直在想“西街?西街也有青楼吗?西街……”马车突然一颠,陆麒麟正准备问。“公子,你没事吧?”“没事”。柳六突然松了一口气,可又想到西街,暗暗的擦了一下额头的虚汗,看了看身后,继续驾着马车往西街而去。
第二日清晨,水伊依旧坐在马车里,懒懒的看着手里小桃刚找来的《奇文异录》。感觉马车好像停下了,“小桃,今日怎么这么快?”“小姐,前面有一辆马车停在路中间,咱们马车过不去。小桃已经去看过了,马车并没有人。”将手中的书放下,走下马车,水伊抬手将耳鬓的碎发别到耳后。“我看今日天气很好,就步行吧。”“是,小姐。我去拿竹伞。”“不必了,麻烦。”“是。”
水伊和小桃走到佛寺的时候,已临近正午,阳光刺眼,小桃气喘吁吁,汗水直流。看看自家小姐,依旧是不紧不慢,额上虽也是布满细密的汗珠,却毫不失闺阁小姐的礼仪。走进殿中,水伊毫不犹豫的跪在蒲垫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小桃见此也跟着默默地跪在蒲垫上。
“哟,水伊姑娘,外面天气可好?”戏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扰乱了佛香寥寥,无人应答。“喂,你没听到吗?”陆麒麟见她并不理会自己,心中微躁。“这话我应该问问陆公子吧,今日艳阳高照,陆公子可好?”淡淡的女生回响在佛殿中,令人心醉,迷了神智。“你!呵呵,你倒是伶牙俐齿。”又是寂静。陆麒麟不由得想起昨日西街的景象,果然是勾人的妖精,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青竹阁,居然是做小倌生意的,水伊这般形容自己,倒是气的不轻。今日特意早起,将马车弃在路中,自己和六儿藏在林中,如果她们动了马车自己倒有理由借此讽刺。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居然宁愿步行上山。自己总不能坐着马车上山了,便拉着六儿一路狂奔,总算是赶在她们之前到达,顺便整理了一下。这女人一来连口茶都没喝就跪在这了,还真是让人费解。桃花眼闭了又睁开,转身出了大殿。
“静尘禅师,我……”“陆施主,老衲已知晓你的来意,不如,你我一边对弈我讲与你听吧。”“好……”
大殿中的水伊却是缓缓的睁开了眸子,想起两年前。
阳城城门口,“伊儿,等我回来。”“诺哥哥,我等你。”那一年陈诺为自己的抱负远赴疆场,那一年自己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啜泣,那一年他送的暖玉珠佩就此从不离身,自那一天自己日日上山,只为为他祈福,两年来他毫无音讯,自己这坚持,不知是否有用。“唉……”小桃听见这叹息,更是为自己小姐感到委屈。“小姐”,“我没事,咱们走吧,明日再来。”“是,小姐,小桃来扶你。”
一主一仆,相互搀扶着越走越远。殿内突然出现一人,看着那空荡荡的大殿,看着门外,想起禅师刚刚讲给自己的故事,抬手挠了挠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堵。
下山后,只余下陆家马车停在路中。“公子,怎的你脸色这般不好?”“没事,我们走吧。”“是。”“六儿”马车里突然响起声音,吓了柳六一大跳“公子。”“去打听一个人……”
自上次见到陆麒麟已过去了半月有余,水伊依旧是跪在大殿,今日是第三年了,这也是最后一天了。爹说,三年一到,自己就必须嫁人,前些天正好有人提亲,爹爹已经应下,三天后,便是成亲的大日子,这佛寺,怕是最后一次来了。
“水姑娘,听说你就快大婚了,怎么佳人竟在此处黯然销魂?”陆麒麟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水伊这次并不沉默,而是起身笑着对陆麒麟说:“陆公子怎么知道我要成亲,今日来此处不过是放下一些东西。”说着,就把陪了自己三年的暖玉珠佩放在佛寺供奉的台子上,没有丝毫留恋的转身,回家。
三日后,各种祝福的话绕耳不绝,从一早被人折腾来折腾去,终于是入了洞房,听说取亲的是陆家人,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那个痞子似的陆麒麟,竟也有了一丝丝的期待。手中的帕子也乱了纹路。漫长的等待,一阵闹哄“陆兄,恭喜恭喜啊”“对啊,咱们哥儿几个,就你最先成亲”“陆兄,可别忘了把嫂子给我们领出来瞧瞧……”听见开门又关门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盖头被人揭了起来,一身红衣,酒气醉人的陆麒麟看着自己这娇美的新娘,一时间恍惚不已。
“水伊。”水伊抬起头,满脸娇羞,水眸勾人。应到:“嗯?”“你可曾怨我,自作主张的娶你?”“怎会?”“可你的诺哥哥,他……”“别说了,从今以后,水伊心里,便再也没有他的影子了,夫君。”听完,陆麒麟只觉得心花怒放,抱着水伊便不肯松手。一室烛花,映红了佳人的唇,印在了他的心上。
他从未告诉她,她的诺哥哥两年前战死沙场,也从未告诉她,他与她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三年前,更从未告诉她,自第一次见她,自己便一直留意着她,打听她,甚至知道了她与她爹爹的约定。
静尘禅师知道,每一次她在佛前阖眸后,总有一个影子出现在她身后,在她睁眼前,又默默的离开。佛前的蒲垫,便是他命人拿最好的材料制作,年年如此。
她知道,他为自己做的一切,她只是没有勇气,怕他知道后会离开,于是她总是跪在大殿最角落的蒲垫,因为那个角落,眼角能悄悄地看见他,被风吹起的衣角,飘扬的碎发,微阖的桃花眼……
如今,佳人依旧,君意如初,山寺不改,月已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