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院子前的枫树都红了叶子,随着微风在空中旋转落下,宛如一只翩翩的蝴蝶。抬头望去,天空干净程亮,没有一丝云。偶尔有一两群大雁飞过,也觉得日子悠闲不已。
她坐在院子里葡萄藤旁边的摇椅上,享受着这融融的暖意,微眯着眼睛看着又一片枫叶落了下来。
又到了秋天,她心想。老头子在那边应该等急了吧!
她笑着,他总是那样心急,干什么事都一阵风似的。连走都那样匆忙,也不等等她。
她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褪了色的有些磨损的怀表。打开盖子,里面刻了‘世恒’二字。
这是他的名。
怀表是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那时候这洋表还是个稀罕物。如果不是这太贵重了,让她觉得他定是真的想娶她,她也不会在家里等了他八年,把一个女子最好的时光都给辜负了。
开始那两年,她就想在等一年,如果他还不来,就嫁了别人去。又过了一年,她就想都等了那么久,再等一年不妨。直到第八年,她早已过了嫁人的好年龄,成了老闺女。她想今年他再不来,她就嫁给村里头那个老光棍了,他人也不错。
还好他来了,履了他的誓言。
实际上,她一直是知道的,就算他不来,她也会一直等下去的。有些人看过一眼就进到心里去了,再也进不了别人了。
她看这怀表,有些郁闷。本来这表一打开就会唱歌,叮叮咚咚的,好听的很。在等他的那几年里,她一想他就听听这歌声。只不过在嫁给他后的两年,这歌就不唱了,表针也在之后没多久就不在转动了。她让他拿去修,他却总忙忙叨叨别的事。还说,这个是定情信物,现在咱们两个都在一起了,它也没啥用了,坏了就丢掉,我下次给你买过一个。
她就没再提这件事,不过她却一直舍不得把它丢掉。
现在不知道是怎么的她突然又很想听听怀表里的那首歌,已经有大半辈子没听过了吧!
还有那句‘之乎者也’!
他是个教书先生,但与村子里的教书先生不一样。他不仅喜欢念‘之乎者也’,也喜欢念一些长长短短的诗,她听不懂,只是觉得从他嘴里念出来抑扬顿挫的,比说书先生念得都好听。所以她就经常安安静静坐在他声旁听他念,寒冷的冬天都变成了春天。
记得有一次女儿问她,和他在一起的最浪漫的事是什么?
她问什么是浪漫。
她想了一下,脑海里就想到他念诗的模样,那个时候应该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
两个人平平淡淡的过了一辈子,她不懂什么是浪漫,也不懂什么是爱情,可是那时,连他停顿的气息都感到是甜的,似刚用蜂巢熬出的蜜。
他是在一个冬天的晚上走的,悄无声息的,连句道别都不给她。下葬那天,她并没有哭,也并不难过,只是有些怨恨。怨恨他当年让她等了那么久,如今走也不喊喊她。
在盖棺前,她对着安详的闭着双眼的他说。你个老头子,每次都走那么快。你说你当年让我等了你那么多年,现在也该换换了。一个人在下面慢慢等着,也让你尝尝等待的滋味。
不知是不是今日的阳光太好,熏得她的脑袋都是暖洋洋的,总是昏昏欲睡。
微风抚过,她的眼睛再也撑不住了,眼皮沉沉的合上。她是知道的,她终究是舍不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在她沉沉睡去的那刻,她又看见了他。是年轻的样子,穿着件青色的长衫,儒雅秀气的立在那棵当年他们定情的大榕树下,手中握着那只怀表,目光温柔似水的望着她。
她微微一笑,还好她等了下去,他也赴了那约。
一辈子三个字,不过是我等你。一个人许了一辈子的诺,一个人便赴了一辈子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