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座蜿蜒起伏的青山,有情有义,敞开宽广的胸怀,迎接春天的和风细雨。
一丘丘错落有致的梯田,有说有笑,露出明媚的笑脸,歌唱春天的花红草绿。
春天生机勃勃地来到巍巍的大山,来到宽宽的梯田,来到弯弯的山路,来到矮矮的蘑菇房,来到暖热的哈尼人心里。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再也没有不醒的地方啦,再也没有不醒的事物啦,再也没有不醒的心啦。
母亲夜不能寐,一门心思地忧虑着田地的耕作。她蹑手蹑脚地翻身起床,掀开了舒适的被窝,抖落了父亲神清气爽的鼾声,匆匆忙忙地唤醒了火塘火,唤醒了雄鸡的啼声,唤醒了天边的朝霞……
父亲扛着沉重的犁耙,赶着壮实的公牛,忧心忡忡地丈量门口到梯田的距离。他周而复始地轻轻抬起脚步,又沉沉地踩下,敲醒了七歪八扭的路面和晶莹透亮的露珠,惊醒了野雀嘹亮的歌声和灵活的翅膀,震醒了汩汩奔流的泉水和闪闪发亮的梯田,犁醒了肥得流油的田泥和乐得忘乎所以的泥鳅黄鳝……
爷爷拄着锋利的弯刀,在古老的山路上颤颤悠悠地迈步,一声咳嗽,撼动蛰伏的昆虫;弯刀的闪光,刺激着胆战心惊的嫩草;烟斗的青烟,熏染着死气沉沉的沟水……
奶奶背着柔韧的篾筐,在远古的梯田边躲躲藏藏地走动,挥动双手,揪起猪草叶酣睡的美梦;舞动镰刀,梳理藤蔓杂乱的心绪;拉动背带,撕裂阳光贪婪的心思……
天地人间,爷爷奶奶细瘦的影子宛如日光月色般灿烂,护佑我们健康成长;山高水阔,父母亲温和的声音宛如青草绿树般碧绿,祝愿我们快乐生活。我们在梯田里欢歌,在蘑菇棚底狂舞,在田埂上痛哭,在梯田边呐喊。幼稚无知的声音化作轻风白云,飘飘荡荡,分散在遥远的天际;纯洁无暇的泪水变成清波碧浪,微微荡漾,渗透着梯田的四季。
一座山上的梯田,一丘连一丘,望不到底,我们心甘情愿地把梯田的美景刻印在无边无际的眼帘上;放鸭的日子,一天接一天,数不胜数,我们欢欣鼓舞地把童年的甘甜储存在铜墙铁壁的心里。
她不必放声歌唱,说明放鸭的地点;只要我跟踪踱来踱去的鸭子,就能找到她小巧玲珑的身体。我的四只公鸭,追赶着她的四只母鸭;我的四只母鸭,跟随着她的四只公鸭。鸭群无忧无愁地在梯田里来玩耍,时而戏水,洗掉灰尘,涤去肮脏,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知己;时而觅食,低头衔住食物,又引颈吞咽,把苦痛深埋心底,把幸福的空间留给伙伴。
一丘丘秧田拥挤在我们闪亮的眼睛里泛绿,历经阳光的搂抱,雨水的亲吻,日益成长。嫩绿的叶片迎风招展,不断展现各自的美貌,呼唤各自的爱情,等待出嫁的良辰吉日。
坚固的木耙东倒西歪,耙平了犁峰,可始终耙不平伙子的心田。一阵阵情真意切的情歌随着浑浊的田水浮沉,不知被哪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撮住……
坚韧的撮箕走南闯北,撮起了泥鳅,可还未撮住伙子的真心。一句句热情洋溢的情歌跟着凉爽的田水荡漾,不知粘住了哪位伙子的木耙……
爷爷轻轻拔出秧苗,用棕树叶扎紧,一把把秧苗井然有序地摆放在身后;好像轻声细语地讲述没有结尾的故事,每句话都包含着沉甸甸的苦难,让后人翻来覆去的品味。父亲快手快脚地抓住一把把秧苗,抛进耙好的田里;好像捧着美酒佳肴,虔诚地敬献天神地神,磕拜水神田神。
奶奶有气无力地拖拉着一把把秧苗,好像要拖住苍老的阳光,温暖春天的梯田。母亲不慌不忙地把一株株秧苗插入沃土里,好像播种一丝丝希望,缀饰梯田的春色。
我们单纯的目光迷恋在大人们忙碌的身影中,灵敏的耳朵内塞满了追求美好生活和快乐人生的欢歌声,把看守鸭群的神圣职责抛到九霄云外。我不喜欢情歌,来来往往地跟紧木耙后的浑水,眼疾手快地扑捉时隐时现的泥鳅。我捉得了一串串泥鳅,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而她却情有独钟地陪伴着唱情歌的女人,聚精会神地沉浸在感天动地的歌海里。
鸭子不约而同地成双结对,在还未栽秧的梯田里跳舞。岁月打磨出它们纤细的脚板,而纤细的脚板又打磨着长长的埂子;太阳的光辉涂抹出它们光泽的翎羽,而光泽的翎羽又涂抹出多彩的田水;梯田的泥巴摩擦着它们扁平的嘴巴,而扁平的嘴巴又梳理着同伴的心事。它们无怨无悔地把满腔热忱洒下梯田,把一声高深莫测的情歌抛上高空,把一生忽冷忽热的生命交给大地。
她单纯而幼稚的念头在狭窄的心田上日夜膨胀,把刚刚学会的情歌,还来不及深思熟虑便硬邦邦地打砸我杂草丛生的心田。她用情歌覆盖了我心田的杂草,把淡绿的秧苗插入我犁峰起伏的心田,屏息静气地等待丰硕的收获。
宽阔的梯田,容纳不下鸭子温婉缠绵的情歌;曼延曲折的回家路,淹没在鸭群求爱的歌声下,连接着透亮的龙潭水。
2014-1-8午期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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