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流水曾经漫过小村庄数百年的田园,明天的晨昏将告别小山村那缕以往的炊烟。
蝴蝶有些伤心,发现成片的桃林已经枯尽。燕子归来,寻不到去年的屋宇。没有筑巢的栖息地,呢喃不停。望着陆续的迁移,小山村的废墟越来越广阔,已经蔓延到他的家门口了,这个曾经拥有过百十户人家村落,如今只剩下他一家, 明天也是最后迁移的人了。
世事难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流连也没用,他不可能带着一家子来承受这片荒凉的侵蚀,既是他有些流连,老婆孩子也不愿意。
他舍不得,舍不得那淙淙的泉水,淡淡的青烟,浅夏芭蕉树下的那片阴凉,冬日杏花墙下那缕暖阳。舍不得……他抚摸着那棵随他一起长大的苦楝树。这棵苦楝树是和他这个苦命的岁月转过了多少风雨春秋。受过同样的煎熬,流过同样的泪。
明天他和妻子就搬进城关新居,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他高兴不起来。他知道,后半生就要为了那座房子直不起腰来,因为二十年每个月的按揭,由不得他半点含糊。很多时候,他望着那座崛起的高楼,就像李靖手中的塔,他觉得缓不过气来。他知道,从此后他也要变成老愚公,不过老愚公没日没夜挖的是王屋山,而他这以后挖的是贷山,而且得需不停蹄地挖,否则它会不断地长高。若不小心,后半生即沦落成贷山的奴役。
山未耕,田未种,他心是有些慌。常言说,知命是君子,他知道自己身无一技,一无所长,这些年是在山里滚,地里爬来养家糊口,从今以后要在城里寻找生机,他真有点心虚,恐怕心力不支,担心会沦落成新城市里的贫民窟。
今天是重阳节,也是从出生到现在感到最冷清的节日。就这最后一个夜,他感到月明的酸涩,风清的凄楚。抬首望银河,皎皎的太淡,星光虽说晶莹,但晶莹的好清幽。
他一生无所好,单单吹得一口好笛,多年来无论风雨每天晚上他都要吹上一曲。今晚他忧心忡忡带着笛箫走到家门外的小桥上,吹了一曲又一曲。
今晚小山村的夜分外凝静,凝静的只有笛声在小山村的夜空飘荡。
这个历经数百年的小村落,曾经有过多少婴儿啼哭,和老人呛咳交错此起彼伏喧嚣夜景它将从此隐声匿迹。
可那幽幽的曲音却在翻读昨日黄昏的炊烟,清晨的捣衣声;那春天里的栽种,夏日里的耕耘,秋天里的收忙,寒冬雪地里拾柴的景象。
山里的树在静听,游过小村庄夜空的云在停留,葡萄架上的喜鹊在忧,老屋梁顶的燕子在悲愁。
月色在曲声中显得更苍白,风在曲声中显得绵绵不支,小溪畔的蟋蟀在曲声中寂息的没有躁动,点点星光在曲声中一闪一闪地叹息。
子夜的雾水仿佛是小山村的泪粒,湿了路边的菊花,湿了家厅后的杉松。
终于,曲音和月色被黎明的晨光吞噬……
没想到多好的小山村,怎么就拔凉就拔凉了呢!
听说,小山村要回去,找回原始那大山曾经遥远的路……
双峰下2014.2.19.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