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心
明目皓齿,未施粉黛,素面朝天。这就是三月,西风养在深闺里的窈窕淑女,青涩含羞,未谙风月。
“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而今,三月长成,楚楚动人,西风亦早已悔悟,一改往日的专横暴戾,柔柔地于三月蝉鬓间缀几瓣香雪,暗托云使水媒,把三月悄悄付与门当户对的东风。
水汀上,三月低眉弄雾纱,娇眸含嗔,腮云初烧,不再念及轻寒尚锁,半推半就,凌波踏陌,依依而去。
谁料想,而今终遂嫁东风,始知又被西风误。东风疏懒,竟是不解风情,不改贪玩的秉性,伸个懒腰,只顾嬉山闹水去了。
痴情最是女儿心,痴心偏捱光阴苦。三月,犹自怀揣一腔蜜意,藏在桃花后,静期东风有意时,送她一场春雨绵绵。
◆触目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象三月。
三月,纯净,清新,素淡,既非冷傲,又不妖冶。宛若邻家小妹,眉眼生动,已然暗怀情思,活泼而不失矜持地要去践一个扑蝶的情节。
春,是一册微薰的书。扉页上,柳丝袅袅,在清清水面上,垂下一句经梦浸润过的问:杨柳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几只鸟儿穿过烟岚而来,落在春的标题上,衔起三月朦胧的心事,洒向被水墨润湿的字里行间。
鸟啼迤逦,我看到无数纸鸢纷纷爬上春天,围着三月翩翩起舞。田野上,那些不苟言笑的黄不再拥来挤去,几抹优雅的绿一出现,它们便安静下来。天空蓝得如梦如幻,再加上诡谲多姿的白云,勾勒出三月惊世骇俗的魂魄,让人仰视到失语。
每当黄昏,炊烟就会站直身子,望着晚霞夕照,估算着与阴雨的距离。到了夜里,林子和楼榭又开始以河为界,悄悄铺开月色,拈星对奕。
三月的浅笑漾在澄清的光波和水纹里,象是一块无暇的玉,丝毫不露沧海桑田的痕迹。
◆入耳
听,惊梅的笛声飘来飘去,最终,扑隐在一帘高山流水之上。
春风素手调绿弦。勾挑弹捻,铮铮泠泠,或寓意高山,或倾情流水,或观心忘我,相和着瑶台天籁。一轮又一轮的脉冲,从颤袅的弦上迸出,波及天阙地府。
季节的交响,正在婉行着由寒向暖的转调。林尖上风儿清越的啸唱,被阳光的手指,抚成弱柳间低柔醇和的轻韵。流水的主调托起潮湿水灵的乐章,隐约听得出鱼儿在伸懒腰,土地在打呵欠,小草在悉悉索索地换着新妆。
云水间,一片鸟翼翔舞起轻盈的泛音,空灵地撒落在耳畔上。一霎,无数姹紫嫣红的音符,纷纷坠入清清河水,似是万千花苞悄悄绽放。
野媚川晴。有白絮在风里轻轻打了个漂,惊醒了烟幕后一首独自沉睡的诗。一些古老的浅吟从对岸涉水而来,疏狂地踏过河面上的云朵,踩痛了躲在云后的雨。
雨惺松着起身,敷衍地披着云袍奔了一圈,踏出一两个厚浊的雷声。轻盈的飞鸟和蠢蠢的伏蛩惊怔片刻,纷纷声诺。
三月睁大了眼,暗自屏息倾耳,细辩知音。
◆掌抚
顺着冬的臂膊摩挲,溯至三月的手,有嶙峋的骨节。手如其性,不热烈,不冷淡,不媚俗意,不溺于膏雨脂烟,不假饰地握着一些风霜的裂口。她只在掌心的微凉上,敷一层柔柔的暖;在跌跌撞撞的干燥上,浮起一片安静的潮。
那只手,掌节着冷暖变迁。翻覆之间,轻轻化解了一场凛冽与温煦,萧瑟与繁华的对峙。连心的指尖上,曾经灰了雪枯了梅的痛,被淡淡地拊藏在深深浅浅的纹络里,西风不察,东风不知。
看,冬天那些尖利的棱角,被抚得圆润了;僵硬的土地,也被渐渐揉得松软。
我探手三月,触到了柳眼花须,大片的绿和香蠕蠕地爬过腕节,爬满了眼帘和鼻峰。河水从手背潺湲而过,偶尔会有几个鱼儿的吻贴上来,再被漩涡拖进幽凉的水底。野陌苍茫,我展开手指,梳着过路的风,遇到一些飞絮,一些云影,一些在四季飘了很久的故事,迷醉在三月的掌纹里。
此时,三月正看着时光的流沙,缓缓从手里漏下。刹那的凝神,象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