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日的午后,一个人在郊外闲走。天空,很蓝,若水洗一样清澈。阳光,大片大片地从天空里淌落。
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与嘈杂,嗅着淡淡的青草味儿与泥土的气息,心绪,变得宁静,薄淡。踏着厚实的土地,心,开始回归,若落叶融入泥土。根,从遥远的家乡,一路攀爬而来,牵扯着我前行的脚步。故乡的老屋、田埂、地垄、丘壑、炊烟,若一幅又一幅寂静的素描,定格在岁月的墨痕里。
喜欢在村野里闲走,漫无目的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行。人生风景在游走,心,追寻着落英,去了远方。而自己,一直行走在路上。一段又一段,一程又一程,没有起点,亦无终点。
路,是缔结村庄的藤蔓。
我从家乡弯曲泥泞的山路,沿着越走越宽的路,走向遥远的城市。藤蔓的两端,城市在这头,乡村在那头。
而,父亲、母亲,腰插刀镰,肩扛锄镐,依然踩着湿漉漉的泥路,在田塍、地埂里收获着丰盈与希望,一日复一日,一季复一季,一年复一年,从鲜活到沧桑、从年少到白头。
或许,一个人就是一条路,每个人都在路上。
城市,大厦林立、车流如织、人流熙攘,不断地膨胀蔓延。城市的风,捎不来泥土的芬芳。我徘徊在城市的边缘,风一吹,就乱了灵魂的方向,老屋后的枝蔓,在袅袅炊烟里延伸而来。
凝视家乡的方向。我深知:再多再长的路,我所铭记的不过是自己梦想远行的道路和自己迢迢回去的归程。
(二)
秋日的原野,阳光融融、天高气爽、层林尽染,空气里浸润着浅浅的落叶味道,田野里流动着金黄的色彩,丰收与喜悦在秋实里落定。
漫步在田间小径,听秋虫呢喃,看雁飞鸟落,一份又一份感动与惬意在胸腔里弥漫。想起刘禹锡的《秋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潮。
秋,山寒水瘦。一代又一代文人墨客,在一页页枯黄的纸张里低吟,把一缕缕的哀怨、愁绪、牵念,熏染得迷迷离离。
然,当你真正走进秋天,用心抵达秋的内蕴,秋,更像是一幅幅流动的水彩画,秋实累累,斑斓沉静,温软如春。春之花,噙满了一滴滴饱满、澄亮的露珠,在习习的秋风里结果。收获的是满足,享受的是过程。
山坡,开满了野菊。一丛丛、一簇簇、一缕缕挂在那儿,满地金黄,在秋阳里格外的美艳夺目。
“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很欣赏野菊的品性,它们在坡地、篱栅,或院落,在一个个不惹眼的角落,野性地绽放,寂静地芬芳,把一抹浅淡的药香散发在寒秋里,温暖着人们微凉的心。
李商隐的“暗暗淡淡紫,融融洽洽黄”点染出菊的婉约柔软,菊蕊密密匝匝、叠叠重重,沉郁凝香,开得那么淡然。沉静。
野菊,象一个又一个太阳,开在山野村庄。也许,一季的花开都无人遇见,独自灿然。
常想:一个人在斑驳的岁月里能同多少朵花相遇?一朵花在绽放与凋零之间能与多少人相遇?
终寻不着答案。
放眼望菊。我始明白,一个人与一朵花的真正相遇,是灵魂与灵魂的相遇。就如此时,我在暖暖的秋日,与一坡野菊对视。
(三)
在村野里行走,相似的景物,不同的忆念,总会让人滋生出怀旧的情绪来。
山风里流溢着清冽的淡幽。秋风,夹杂着些许熟悉的气息从遥遥的故乡吹来。心,缓缓地沉淀,落入岁月的深处。
家乡,应是稻米沉香、蛙声阵阵、红桔满树、菊蕊遍地了吧。
老屋后的桔林,一定挂满了红若灯笼的桔子吧。记得小时候,桔子刚染上一层浅红,小伙伴们趁着大人们去山野挖红薯之际,偷偷地采撷,皮一剥,放进嘴里,酸得口水直流。边吃边在桔林里嘻戏,等大人们回来,伙伴们成鸟散状,青涩的桔子散落一地,气得大人们哭笑不得。
桔林的后坡,一定开满了野菊吧。记得上小学时,每天放学,我都流连在那片菊花盛放的山坡,扒在菊丛里,一朵又一朵摘菊花,然后,小心翼翼地存放在书页里。听母亲说,这些花啊,放在书页里久了,就会变成黄色的毛线,就可以帮我织出暖和漂亮的围巾来。这个梦,一直在童年里荡漾,飘了一秋又一秋。
老屋前的池塘,想必荷叶已经枯萎了吧。也许,父亲正佝偻着身子在塘泥里挖藕呢。孩提时,总是期盼着这个季节。父亲刚刚把藕从泥里抠出来,我们三兄妹就争先恐后地拿到田水里粗略地洗一下,然后,迫不及待地放入嘴里,感觉特别的清脆香甜。藕丝一缕一缕的,缠在嘴角,怎么也理不清。
这些藕丝啊,连着成长路上的点点滴滴,经年累月,爬满了我长长的思念。我思念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云、家乡的一草一木,还有那些淳厚朴实的父老乡亲。